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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唇道:“阿筝,我只是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如雪无依无靠,只能依附着我,她有片瓦遮头,便已十足感恩,她从来没奢求过什么……”

明筝冷笑:“家里吃穿用度,一向有例可循,念其有孕,凡事比照我的分例还横添两许,若犹嫌不足,破例再添几重,全在二爷。只望二爷莫用这低劣龌龊的罪名强按在我头上,我明氏再是不堪,亦是书香传家,三朝老臣,当不起这般羞辱。”

她退后一步,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微扬,唤了人来,“瑗华,知会众管事,今日不回事。传话各处,一应迎来送往,会客见人,请大奶奶代劳。”

她抬起眼,轻瞥梁霄,“对不住,二爷,妾身倦了。”

她转身迈入里间,那珠帘滴溜溜摇晃着,黄豆大小的珍珠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梁霄立在当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些话在气头上说出了口,难免就在平静的日子里刻下划痕。他曾发誓再不要与她龃龉,回乡后定要好生爱怜……哪知这才数月,已经拌嘴了多少次,她但凡服个软,他又怎会……

瑗华小心凑上前,将地上散落的纸页拾起,双手奉到梁霄面前,“二爷怪错了奶奶,家里哪房吃穿用度,一笔笔皆有名目,您若觉着奶奶苛待了姨娘,大可瞧阅帐数比对。奶奶头疾不愈,日夜睡不安生食不下咽,二爷未见关怀,倒时时指摘……”

她身为婢子,自是不敢深说,见梁霄已有悔意,便将帐目指给他瞧。

自打家里多了姨娘,补身安胎的日常饮食本就比旁人多费些,此外首饰珠宝、衣裳用具,也是样样用心,件件贵重,单是这个月做的衣裳,就比各房正经主子都多……

梁霄觉得脸上挂不住,见瑗华抽身要走,他捏住她袖角,低道,“可她不与我说,我怎么知道呢?”

瑗华叹了声,“二爷与奶奶八年夫妻,该知道奶奶的为人。纡尊降贵去为难妾侍,这等事奶奶不会做,也不屑做啊。”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梁霄心烦意乱,推开窗,望见院中挤满了回事婆子,当中一人素发霜裙,柔弱地立在外间,手捧盛着汤羹的食盘,正温温柔柔请求拜见明筝。

他忽然觉得好生烦乱。过往瞧安如雪处处可人,样样合意,不知怎地,此刻却变得有些腻嫌。

屋中,明筝对镜松开钗环,望着自己没有表情的脸。

她出身名门,幼承庭训,平生端持礼教,便在宫里,也是坦荡从容。可生活缘何会把她置於这等不堪之境。她如陷身泥沼,弄得满身脏污。往后数十年,她要一直这样过下去吗?即便没有安氏,梁霄如此为人,当真可托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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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明筝入了一回宫。

梁霄服软致歉,老太太和闵氏二人说和,甚至惊动有孕在身的梁芷萦,求她万事以大局为重。

前月明辙和陆筠安抚白桦庄灾民一事被上奏朝廷,太后为此勉慰,分批召见了明氏女眷。明筝本是外嫁之女,但她依稀能猜测出几分,太后有意抬举她娘家、抬举她……至於为什么,明筝不敢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