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年幼的残酷
景元桀看着云初,没说话,眼底沉暗不明的光色鲜有的僵滞。
马车里气氛好像也突然死一般的安静,不同於方才的岁月静好,而是如同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发酵,等待着酝酿,然后,等待着有窍窍素手将那一层层萦绕的轻雾剖开。
云初也不急,只是这般定定的看着景元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灼灼光华就这般看着景元桀,看他靠在刻着繁复雅致花纹的车壁上,看他在马车若明若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立体百看不厌的轮廓,看他眼底此时那好像更加浩瀚深广的淌着如冰雪琉璃般的浅盈的光,而在这浅浅的盈光中心,映着她,映着清秀绝伦正一脸平静看着他的她。
而在这辆马车之后,一辆不急不缓跟着的马车里,玉无洛面上的情绪也并不见得好,俊秀的面目上更闪过一抹久远而起伏的沉暗。
而在玉无洛听对面,青月紧了紧手,这才抬头看向玉无洛,有些犹豫道,「玉公子,你说,太子……会和太子妃说吗?」
「你觉得呢?」玉无洛苦笑一声,突然以手抚着胸口轻咳了一声,咳声轻而急,显然是隐忍的痛苦。
青月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只能看着玉无洛,心知他这病是好不了的,又不能帮忙,是以,好不容易待他不咳了,这才开口,「玉公子的意思是太子会说,还是不会说?」
「你难道是担心,她会对你家太子出手吗?」玉无洛轻抚了抚胸口,竟有几分好笑。
青月面以一讪,发虚的缩了缩眸光。
「所以,她方才不让你上马车。」玉无洛又再一语,青月这才有些似解非解的看着玉无洛,「玉公子的意思是,方才太子妃是因为她之前给太子止血,而我表现出来的……」
青月话未完,却见玉无洛已经肯定的点头,当下也失了语,好半响,头低了低,这才有些崇拜而意想不到的道,「说起来,从那时她离开之后,我虽一直待在南齐暗中打探她的消息,却也没想过此生还真的能再遇到她,也没想到,千找万寻,她竟然会在云王府,还是云王府的女儿,云王府一直默默不闻的嫡女,当初从大晋传来消息知道我家太子对云初小姐极其在意之后,我还在想,太子终归是将她,将那个曾经风姿明耀的小女孩给忘了,那样一次灭顶的禁制之后……」青月说到此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竟然带着一丝浓重的鼻音,「不过,却真的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就是同一人,云初就是她,就是当年那个她。」
玉无洛面上也在叹意,有些自失的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谁能想到,她就离得那般近。」
「不过……」青月眼神紧了紧,若有所思般道,「我身为属下,虽然并不知晓全情,虽然云初小姐好像并不记得曾经年幼,可是听传言也知云初小姐,太子妃,并不是随意好欺瞒的,再者,之前在南齐皇宫,她不遗余力的用我,我就知道,太子妃,远比传言来得还要……精明。」
玉无洛看着对面的女子,叹意收起,因为方才一阵轻咳而更加雪白的面上也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继续说。」
「方才,南齐太子那个故事,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可是云初小姐丝毫不动容,再有,之前我已经听路十详细说过这一路从周城而来发生的事情,所以,我相信,以太子妃之智就算没有恢复记忆,也并不是一点不怀疑,一点没猜到。」
「然后你认为?」
青月紧了紧手指,「我认为,云初小姐……太子妃已经恢复记忆。」说完最后一句话,青月整个面色都是一白,声音紧了紧却又道,「而我担心,云初小姐的记忆如果受到当年禁制的影响如果不是全部恢复,而若是,她只想起,自己曾经与南齐太子,那……」
「她的雾法已经变得很强大,强大到可以随意幻形。」玉无洛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道,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
青月看看玉无洛,面色却是一暗,「那,玉公子,当年,那个给太子妃下禁制的女人,真的就是,云王妃吗?」
「由此看来,勿庸置疑。」玉无洛说了这一句话之后,目光隔着紧闭的帘幕朝着前方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眸子,自然的靠在车壁上。
青月目光扫量着玉无洛,看着这个玉家的天之娇子,看着这个明明可以做出一番事为,大有前途却因为当年一场变故而命不久矣的出众男子,瞳眸里光芒微微一闪,「子,这般多年,你觉得,你执得吗?」话一落,青月又似乎觉得自己踰矩,立马闭上了嘴。
不过,显然,玉无洛并不生气,闭上的眸子反而睁开,看着青月一笑,「你不用试探我,我对云初好,便自然会爱乌及乌,你家太子既然已经给她最好,我无须插手。」
「……」青月有些心虚的垂下头。
「你与墨月之间的纠缠,此生怕是解不了了,小心为上。」玉无洛忽然扯开了话题。
闻言,青月的面色立马一变,目光也随之一紧,道,「她不过是执作於当年,云王妃毁了罗妖,同时的,也毁了她的希望而已,而如今,她已经是那么喜欢南齐太子,却不肯放下,还将仇恨根深缔固的埋在了心间罢了。」
「但是,当年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和云初,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和云初,罗妖不会毁,他和班茵的娘并不会死,而她,也不会死了娘,而成了孤儿,也不会从单纯变得诚府。」
「我乃两千多年前的宗氏正义一族圣使的后人,自来忠心,天地可监。」青月道正色道。
玉无洛倒是赞同的点点头,不再说话了,只是,闭眸间,眉心,微微轻蹙。
而此时,景元桀与云初所待的马车里,原本靠着车壁不动的景元桀抬起的手瞬间收起,同时,手又一挥,很明显,用气息将马车整个空间隔离。
呵,后面一辆马车里,玉无洛心底苦笑一声,太子的醋意,着实大。
云初依然看着景元桀,自然知道他方才做了什么,也没有阻止,一脸认真探询的表情,好像就是在等着他的话。
「对,你曾经是南齐人。」景元桀终於开口,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却是黯然的语气。
云初没有意外的点点头。
「但,是我们曾经自以为的你是南齐人。」景元桀却又道。
云初眸光一跳,看着景元桀,拧眉不解,「自以为的南齐人。」
景元桀点点头,「然而最后才知,你并不是南齐人。」
云初面色肃然,却听景元桀不急不缓的道,「如南容凌所说,你曾经……」景元桀凤眸澄澄的看着云初,一字一句,「你曾经帮过他很多,不过两岁的小女孩,却有着大人都不能有的睿智与冷静。」
云初却听得蹙嘏。
然而景元桀的声音又轻缓的继续,「襄派自来神秘,历史悠久至无人知其何时立世而存,更无人知道,襄派里面,曾经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不可捉摸,让它们历经至今,而依然屹立不倒。当初,始祖皇帝建国时,襄派还大有的助益,之后,始祖皇帝便想着留下襄派中人於国效力,同时也是想暗中妄图探进襄派内部,以使其真正的能为我大晋所用。」
「猜到了,就始祖皇帝那连女人都骗的性子,不可能对襄派的存在不耿耿於怀的。」云初点头,毫不意外。
景元桀没有反对,显然也极是赞同,不过,到底是自己的祖先,并没有表现什么,在云初那不以为然的眼神中又道,「但是,襄派当时的大长老也极是聪明,心知自己帮了始祖皇帝,若不入仕必不会让始祖皇帝放心,而他显然也无心朝权仕途,最后便只提了一个并不算大的要求,便离开了。」
云初目光一深,却听景元桀道,「只要大晋每一任帝师出自名华府。」
云初目光再是一深。
「而当年,名华府於大晋建国本就立有大功,始祖皇帝本来就还未想到法子奖励,后又调查,名华府与襄派确实并无往来如此一来,於是乎,算是全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