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秋高气爽,一目无际,四野浩广。
还是昨日那辆马车,在宽阔的大道不紧不慢的走着。
云初和南容凌相对而坐,马车外,墨月等几人骑马跟着。
不过,相较於昨日里的气氛,墨月等人的面色更加肃严,彷佛随时能出鞘的剑,而剑气所指的方向赫然正是马车里的云初。
云初当然知道。
十万兵马,一千墨翎卫,两月粮草,这都不是随意的一个数字。
十万兵马虽然只是中毒未死,可是她吩咐下去的毒药不轻,就算是寻得解药解毒,恢复如常也要些时日,而这个时间段,就算是南容凌从别处调兵,快马加鞭赶到边境也需要时间。
而边境有异,内忧而起,也不至於让南齐闲着。
这些争取来的时间,足够景元桀醒来,足够他趁势追击,也足够北拓整装待定。
「你是什么时候安排下去的?」南容凌狭长的眸光看着云初,终於开口。
云初也不隐瞒,「大婚前。」
南容凌眸光一愣,眼底难得的出现诧异之色,却见云初面色如定,云淡风清,须臾,突然冷笑,「你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兵谋鬼诈的小丫头。」
「或许吧。」云初语气很淡。
「云初,你真的会跟着我回南齐?」静了一瞬,南容凌又问,言语间的不确定如此明确。
云初的目光这才落在南容凌身上,唇角还勾起了一丝笑意,「那眼下,我走得掉吗。」
「当然不能。」南容凌的语气,有些恨,有些怨,有些复杂。
云初耸耸肩,「那不就结了。」
这淡然的表情和突然万事不放於心的语气竟蓦然让南容凌心绪复杂,唇瓣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南容凌,你说,曾经幼小的我,是个什么样子?」云初却看着南容凌话题一转。
南容凌眸光扬了扬,想了想,「鬼灵精怪,狡诈若狐,意气风发,那些个世子郡主,包括公主,明明比你年长,却偏偏就被你给整得像是老鼠见到猫,在你面前,硬是收起了跋扈的爪牙,每每遇到你便要退避三舍。」
云初面色动了动,「原来那时,我是这样的。」
「对。」南容凌点头,「云王妃给你锁了雾法之后,你的性子变得那般……」
云初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南容凌的声音却继续,「堂堂云王府嫡女,如此尊荣的身份,却生生的让世人淡忘,默默无闻……呵……景元桀当初都没觉察出来,我也不算输。」似乎觉得有些讽刺,有些自嘲,南容凌眸光低了低。
云初不看南容凌,而是抬手,撩起窗帷,看向外面广阔无际的大地,秋水长鸿,雁过无痕,那她若离开会不会留下一些痕迹呢?
「再行一日,我们就可以离开大晋境内。」南容凌突然打破骤然安静下来的沉默。
云初撩着窗帷的手轻轻一颤,然后,转头看向南容凌,眸光轻微一敛,「你不说,最快也要几日,这才两日。」
南容凌目光流转,眼底流出丝丝扣扣的笑意,「云初,我是南齐太子,不会坐以待毙,你会使计,我也会周旋。」
云初眸光一沉。
「所以,就算是景元桀醒来,追来,我们也早出了大晋。」南容凌很是笃定。
「我没打算回大晋。」云初冷声,随即又有些疑惑,「你能有如此近路,他身为大晋太子,如何会不知这条路?」
南容凌闻言,突然双手枕后将头往后一靠,好听如烟云的语气很轻,「云初,看来,你是真不记得曾经了。」
云初目光一紧,下一瞬便听南容凌有些得意,「这条路,这条大晋通往南延的小路,还是曾经儿时的你告诉我的呢,你说,这世上,就只你和我两人知晓。」
云初目光怔怔,却是捉到敏感词,「所以,我们是要去南延?」
「出其不意嘛,云初,我十万兵将不能白白受痛,一千墨翎卫更不能白白牺牲。」
「所以,你将以我为饵,引景元桀追至南齐,然后,设下埋伏。」
南容凌笑了笑不语。
「我真没打算回大晋。」云初叹了声,然后沉默下来。
云初也知道,如南容凌这般人,心思复杂极深,也不是她能轻易看透的。
……
大晋。
太子府邸。
太子在晕迷的一夜之后,仍未醒来的迹象。
翁老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大婚前无数准备,心神累及,大婚后,应付暗中诸多势力算计,又要设阵南齐太子和高阳等人,而且,南齐太子破阵之时,太了就已经受了反噬,再惶论后来高阳等人的破阵,这一旦紧崩的神经累到极限,真是……只能靠他自己内里调养了。
眼下,高阳等人已经在外院跪了几个时辰了。
不过,关於京中对於云初的谣言,却是一夜之间好像扫荡平息。
就连京二和景元浩都有些奇怪,他们不太相信是高阳等人做的,可是,好像除了他们,他们觉得又没有谁有这般本事了,毕竟,高阳等人,是他们也捉摸不透的太子的势力所在。
「太子妃光明磊落,不该受这等污名。」而高阳等人面对这些疑惑的目光,也不矫情的承认。
不过,京二对他们到底是不喜的,就算是后来他们收到消息,他们将京郊外南容凌埋伏的一千多名杀手殆尽,他也不喜。
当然,高阳等人却到底是没有将是云初透露南容凌埋伏的消息说出来。
关於边境处,南容凌十万兵将突然中毒的消息,大晋自然收到了消息,只是,眼下京中方才扫平,太子昏迷未醒,他们还没空去想这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就算要趁势追击,也只能等太子醒来。
至於云初。
京二和景元浩,以及远在北拓的谢余生都派人在找,可是,南容凌带着云初和他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还是一丝踪迹都无。
尤其是谢余生,毕竟离开这般久,大长老虽死,襄派曾经的一些跟随大长老的心腹,自然也要解决,谢余生自然不能不能面面俱到,所以整日也没有笑脸。
而且,襄派身处北拓境内,北拓虽然对外戒严,别人出不去,外面的人混不进来,但是,之前埋伏的各方势力当然不能小区,早就蠢蠢欲动,再者,之前大长老早就已经公告襄派和南齐联合,是以襄派内部也并不是那般干净,眼下,趁着谢余生未回襄派之际,齐齐动手造反。
若不是范宁心本身也是心计了得,又早前收到云初的警告与提醒,早有准备,眼下早就不知身首何处,不过,这些人来势之猛,加之她到底年轻,虽然在襄派地位尊贵,可是到底还是根基尚浅,应付起来还有些力不从心,幸好,谢余生紧随赶到,方才稳住大局。
至於北拓,孟良辰带着良王府的精骑也好像早就得到什么消息般,趁机扫荡整个北拓的边边角角,这个自从北皇而死,便沉寂,对外封锁的小国,好像一下子方才雷厉风行起来。
不过,其对於大晋和南齐的态度,还是处於两不管状态,所以,一时间,倒让人有些犯怵。
十大世家也紧随着出手,各方见招拆招。
不过一日一夜间,天地好像就大换血了一般,无声无息中便作着改变,蜕变。
……
天色将黑时,马车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南容凌好像并不急。
而此时……
「景元桀还没有醒来。」马车里,南容凌将手中方才传来的纸条摧毁,这才慢慢看着一直微阖眼眸的云初。
诚如他之前早已想清楚那般,他不能对云初如何,而且,他也舍不得对她如何,可是,看着她这样好好的,安之若素的,他的心就是不能太平静,所以,好像凡是能让她表情动然的事情,他都乐於做。
不过,他失望了。
景元桀没醒,云初对这个消息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反而还对着南容凌淡淡道,「他没醒,不是正合你意,你可以安然的带着我离开大晋,去向南延,再让南延护送我和你离开,然后,若是他醒来,如你所料的追了来,你可以顺势反将他一军。」
「他晕迷一日一夜,至今未查,你就当真不担心?」南容凌身姿微微前倾,长眸细细的盯着云初,似想要看出什么。
云初不躲不避,面上还浮起一抹笑意,「那不是我该担心的事,从我和你离开大晋那一刻,我和大晋,和景元桀,便再无关系,而且,我说了,我做这一切,也只是为百姓而已,不过,景元桀比你,更适合当这天下帝王。」
「呵呵……」南容凌的笑当真算不上愉悦,也不对云初这句话较真,反而抬了抬手指,提起马车内小几上的茶壶给自己慢慢的倒了一杯茶,「适不适合,不过是胜者为王而已,对了,还有一个事情要告诉你,原本,从你和我离开大晋京中那一刻起,你的名声就该附於我南容凌之后的,可是,不过几个时辰间,竟是无一声对你的诟语,你猜,这事,是谁做的?」
「没兴趣。」云初道,不过,目光转了转却是不经意的转移了话题,「南容凌,你说,这般久了,我为何就没有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