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深埋着头,哭得快要背过气去,身形佝偻成一团。
老汉抱紧了她,贴在她耳边安慰道:“要不是真没活路,谁家愿意发卖自己女儿?你也是想,她去了富贵地方,能有口饭吃,好过一家人全部饿死。是该怪我,我要是不离开,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季酌泉问得忐忑:“那,她弟弟呢?”
“娃儿自己争气,特别聪慧,而且是个男娃儿。村中的一位族亲见我可怜,介绍一位先生让我过去碰碰运气,不想真被看上了,於是送进刑妖司学艺。听说还有书念,比跟着我好。”
他嘴唇翕动,近乎无意识地呢喃道:“我要来找我的阿晚。她胆子最小,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该会害怕。”
两人收拾了东西,徒步从穷荒的家乡出发,打听着道路,走向儒丹城。
夜里宿在山上,挖掘树根果腹。白天寻着机会,去帮人挑担打杂。靠着各种微薄的赏银,在寒暑中萧索飘零。
天野苍茫,举目望断。
每到夜里都会在冷汗中惊醒,想起杨晚吟的脸,再拖着疲乏的脚步继续赶路。
有时不知尽头在何处,瘫软倒在满地的残叶寒霜里,感觉灵魂荡在寂寞的天地中要随流光而去,不肯闭上眼,才又爬起来,追着命运赶。
行过千里路,历经雪与霜。
翻山越岭,一直走了两年多,险以为会饿死在道上,才终於抵达这座陌生的古城。
老汉袖口被打得湿透,病骨支离,情绪开始平静下来,苦笑说:“原是想带她回去的,可是实在买不起。当初买的是二两,如今赎身要五百两。就算割了我的肉也不够,只能留在城里陪她。等着哪日她年老色衰,店家肯放她离开,我们就带她回家。”
桂音阁是不允许伎人与外人随意见面的,看管得极为严格,怕楼里的姑娘私藏银钱,偷偷逃走。得知他二人身份,自然是严防死守。
老汉儿挑着担从街上走过,驻留得稍久一些,便会被楼里的杂役拿着扫把驱赶。
起初好些人以为他这老头儿不正经,一把年纪还净往那些地方钻。后来见他挨打也不肯离开,总朝楼上喊叫,才知晓他身份来历。生出几分同情,给他介绍一些零散的活计。
两人什么事情都肯做。替人缝补、编织竹框,或是帮这街上的酒楼洗碗打杂。但只在这街上讨生活,好随时可以去桂音阁看上一眼。
他们在附近死缠烂打了约有半年,却连女儿一面都没见上。后来是阁楼里有人於心不忍,才在他又来时告知杨晚吟,引她走到窗边,让父女两人隔着窗子遥遥对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