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由六万蜉蝣道陨所布成的秘境,终是在维系了十五年之后,於一片天光中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而在古城尽头的上空,如蜃楼般矗立起一座高山。
满山红紫花枝被笼在山岚之中,烟云水气弥漫成一片。
翠峰如簇,郁草漾漾。
陈疏阔见她看得入神,撑着竹杖走过来,轻声道:“那就是,妖境的少元山。”
倾风透过那满山的云雾,感觉有双眼睛穿过万里长的时空,朝她望了过来。
那道似有似无的视线,莫名在她心头攥了一把,她用拇指顶开剑鞘,目光上移,落向更高处的穹顶。
“咚——!”
辽阔的锺声撕裂昏沉的天幕,传遍上京城的街巷。
“今日天上出了一道奇景!”
年轻的仆役端着水盆走进屋,将巾帕拧干后,仔细为纪钦明抆洗额头的冷汗。嘴里絮絮叨叨地说:“日头才刚出来,天还没彻底亮呢,西南那一片就蓝得刺眼,一道光线跟界分了天地似的,云都翻没了影!主子,你要是现在醒来,正好还能看见。”
纪钦明眉头紧皱,五官因痛苦而狰狞,面上肌肉抽搐,挣扎着想要醒来。
仆役低声唤道:“主子?你怎么了?”
他见纪钦明嘴唇翕动,以为他在说话,忙俯下身去听。
纪钦明豁然睁开眼,倒抽一气,抬手将他推开。
“主子!”仆役往后一跌,迅速稳住身形,欣喜叫道,“主子您醒啦?”
纪钦明听见他的喊声,才意识到自己尚还活着,短促地剧烈地呼吸,调转眸光去看床前的人。
那仆役年轻的面庞在他带着水光的视野中变得模糊,眉眼如一团打湿的墨画,他仿佛看见纪怀故站在他面前。
又到了临行那日,他给儿子整理歪斜的衣襟。
纪怀故受宠若惊,眼中精光慑人,抬手起誓向他保证道:“父亲,我走了,定将那小贼缉拿回来,由父亲发落!”
纪钦明拍了拍他的头,又摸了摸他的脸,对他说:“去吧。”
纪钦明眼眶盛不住水渍,流下一行清泪,柔声叫道:“我儿。”
人到末途,是能知道自己将死的。
纪钦明蓄力想坐起来,才想起自己没了右臂,起到一半又脱力摔了回去。伤口撞上床沿,重新崩裂,血液浸透衣物染了出来。
仆役尖声叫道:“主子!快来人,主子醒了!”
纪钦明笨拙地抬起左手,看见一道血色的妖力,正顺着他指尖的经脉飞速往上延伸。
他混沌了数年的大脑在此刻骤然清醒,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那些不曾察觉的迷障被紫光雷电劈开,得以现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