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倾风听见一阵铜锣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错杂的马蹄与脚步停在了屋外的空地。
马上人没有下来,勒着缰绳闲适地绕圈踱步。
众人的哀悼声骤然一止,变成极为压抑的沉默。叫人能轻易从中品出某股深重的怨恨来。
一位青年男性慵懒开口道:“赵杞这条疯狗,自己死了不算,在台上当着诸多老爷的面,还敢使什么阴损手段,害老爷们坏了兴致。主子宽仁,不计较他这番过失。可他死前发狂,砸坏了院中一张桌案以及一套茶盏,这就该赔了,共是一百三十两。加上本月需交的税银,你们光是采石可不够,粮食也要交还一半上来。”
他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有种拿腔捏调的做作,姿态很是倨傲,语气里带着恶意明显的嘲弄,又暗藏着一些恨意得解的畅快。
光是听他说这两句,便成想象到他此刻眼高於顶的模样,浑像那些在权势面前卑躬屈膝,撒开绳索便张牙舞爪的恶犬。
倾风不知道妖境的一百两值不值钱,可听到周围人克制不住的抽气声,知是笔能要命的巨款。
有人愤恨回了句:“你欺人太甚!”
青年尾音一扬,阴恻恻地问:“你说什么?”
先前出声的人不知是被同伴按住,还是自己忍了下去,没有回应。
青年冷笑着道:“几条家犬,犯了大错,还敢朝主人狂吠?莫不是赵杞替你们赢过几次,叫你们吃了两顿饱饭,就以为自己有了底气?在我主门下,你们不过是一群养在后院的家畜,叫你们生便生,叫你们死便死!不要以为逗得老爷们高兴,赏你们几分好颜色,自己就不姓奴了。”
长鞭破风之声响起,抽在哪处血肉上。
四面啜泣声起伏,众人如秋日里瑟瑟的落叶,紧抱在一起。
青年兀自抽打,嘴里大声咒骂道:“畜生!畜生!”
他宣泄了心中怒气,才丢下马鞭,不耐烦地说道:“有钱赔钱,没钱赔人,这里的规则你们都懂,我不多浪费唇舌。一炷香后,银钱粮食没上缴齐来,别怪我不客气。”
倾风当这青年是哪个小妖,在外郁不得志,过来人奴的村庄横行霸道。听他句句辱蔑,胸腔内生出一股凛然的杀意,戾气翻腾,恨不能将他一剑送去归西,竟硬生生将自己从半死之人的状态中逼醒,手指轻轻抽搐了下。
倾风心中大喜,争回一点力气来。可惜经脉滞涩,内力稍一运转,全身血肉就出现针扎似的剧痛,疼得她险些又背过气去。
她耳边轰鸣一阵,身上血液似江海奔流,定了定神,勉强从外界窸窣的响动中,分辨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床脚的人慌张地挪了挪身体,带得木床一阵摇晃。
窗外,赵余日小步靠到青年身侧,佝偻着背,语气卑微地讨好道:“阿彦,你赵杞哥……他从前也是待你好过的,你念念旧情,帮着给他留个全屍吧。”
青年没搭理。
赵余日从怀里小心翼翼摸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把零散的银钱,她一手捧着,另一手去抓青年,想把东西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