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淡笑:「确实是我的错,所以这点钱就请嬷嬷笑纳吧。」
齐嬷嬷接过另一个盒子,沉甸甸的,打开一瞧,眼便亮的发直,里头的珠宝首饰,以及大额银票,是她一世也攒不到的。即便沈氏在信上说有重赏,可没想到竟如此大方。
沈氏说道:「齐嬷嬷已不能再回大房,离开滨州,总要些盘缠的。」
齐嬷嬷顿了顿,离开滨州?她又抱紧了盒子,卖身契拿回来了,也有了银两,离开滨州并不难。她这是要把自己的嘴堵上啊,当即说道:「太太且放心就是,奴婢一定会有多远走多远,再不出现在您的面前,也不会让大太太发现。」
沈氏笑意淡淡:「那嬷嬷就快走吧,我瞧您身边也没带什么东西,许是被大嫂扣下了?若真是如此,还请嬷嬷不要贪图小钱,否则……」
说到这,她偏不往下说。齐嬷嬷脊背更是寒凉,唯唯诺诺道:「二太太放一百个心,奴婢不傻,这些钱足够奴婢过剩下的安稳日子了,又怎么会为了蝇头小利去。」
虽说如此,可到底心疼那藏在床底下的钱。沈氏自然知道她是个人精,否则当初老太太让她遣人去大房,她也不会让齐嬷嬷过去,横竖就不是个忠心的,留着作甚。打发走了齐嬷嬷,沈氏便对钱管家说道:「听说松山那的土匪极多,把她送过去,这事儿别让二爷知道。」
「是,太太。」
钱管家刚走过去,安阳就抬头怒瞪他,蓦地又往沈氏扑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沈氏冷冷看她:「你设计害安然的那日起,我便想将你除去,念你已疯,就饶了你。只是心头气难消,如今要回京城,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为人母亲,你这恶妇,绝不会懂。你哥哥还能回头,若留你在,也是个拖累。」
安阳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我没错……我是李家大小姐,我是世子妃……我是县太爷夫人。我可以翻手为云,呼风唤雨。」
哭声凄惨,敲在心头。沈氏确实一瞬间又要原谅她,那土匪山是什么地方,她也知道,但想到当日亲女的清白差点就断送在她的手里,心蓦地又冷然:「快将她送走。」
钱管家抬手重敲在安阳脖上,再不哭闹,才将她搬到车里,上了马车又道:「太太,可要小的先送您回去?」
沈氏说道:「进了城就能找到马车了,你快去快回,晚了路上也危险。钱可带好了,免得被土匪扑了个空,迁怒於你。」
钱管家说道:「都带好了。」
这样的主子虽然有时候很狠,可是若你对她忠诚,她也会以真心待你。当初他果然没有跟错人。
看着马车远去,沈氏心里的石头放了一半,剩下一半,便要在韩氏身上讨回来了。李瑾贺对李家而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也因有李重归和待自己一家极好的大哥缘故,她不会动他,只是韩氏那样的母亲,待在侄子身边,就是个祸害。除不去,至少也要掸的远些。
李瑾贺回到家中,用晚饭时,果然问起了安阳在何处。韩氏拧眉答道:「又不知去哪儿疯了吧。」
他蹙眉:「安阳如今神志不清,母亲还让她到处走。她虽然疯癫,但是模样到底生的不错,万一被人拐了去卖如何是好?」
韩氏气道:「就你疼她,做娘的就不疼了吗?」
李瑾贺忍气,等吃过饭,就去找安阳,打听了几条街都没消息。想着又是不知道躲哪个石桥洞里了吧,想着过几日就会自己回来,也没多想,就回去了。
韩氏正等着齐嬷嬷带钱回来,若是儿子问起,就说安阳丢了,反正他也寻不到。等得了空,她再偷偷去看安阳。心里打着好算盘,想到沈氏要单独约见自己,也不知为了何事,不过料定她不敢生吞活剥了自己,放宽了心,等到那日,穿戴好了,这才踩着点出门。
到了酒楼,小二便来迎,知她是李夫人,立刻迎上厢房,进去便见沈氏在那。等着她来迎,竟是端坐在那里不动身,令她好不尴尬,只好自己走了过去。瞧见她淡然没烦心事的模样就厌烦,还得陪着笑脸道:「好久不见呀,弟妹。想来都有好些时日了。」
沈氏轻轻看了她一眼,让宋嬷嬷斟了酒:「确实有一段日子不曾见了。大嫂先坐吧,待会菜就上来了。」
韩氏更是不满,跟长辈约见,还没有等她来,就先点了菜,若是她不喜欢吃呢?她说道:「听说二弟只是获许回京,可并非官复原职啊。」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只是免了罪臣的名头,也跟自己一样是个庶民。离开朝堂三年,难不成还能继续做丞相?她此时愿意跟二房重归於好,为的也非从他们那里得什么好处,他们倒是先狗眼看人低,以为又重飞枝头了。等她去族老那告一状,看他们如何翻身,名声就先臭了。
沈氏淡笑:「确实是得了圣恩许我们回京,也确实是没官复原职。」
韩氏面上得意,见她如此待自己,早就没了耐性,这亲戚,她也可以不要的。
「虽说不能为朝廷效力,但是至少可以在京城见到许多故人。我家三女婿和四女婿都在京城,大儿媳也可以和她爹娘碰面了,一家团聚,当真让人欢喜。」
韩氏知四女婿是指宋祁,宋家的权势大她知道,冷言便咽了大半。又想到她说的大儿媳不就是郡主,她爹是亲王啊,更是气焰骤降。十分不甘为何自家的儿媳就是个捕头女儿。想了想又钻了空子,挑着刺问:「那三女婿不就是个寒户,听说当初安宁嫁过去,院子都容不下去的宾客,桌子都摆到巷子了。」
沈氏淡声:「可不就是,那时候风头正紧,大皇子不许近臣大摆宴席,所以百里女婿只能委屈安宁了。」
韩氏蓦地一顿:「他是大皇子的……」
沈氏笑道:「幕僚罢了,又没官职,当真不成器。」
韩氏就算不懂政治,也知道幕僚是什么意思,替人出谋划策做大事的。况且那还是大皇子,如今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啊!那幕僚就是左手右臂,功不可没。登时敛起傲气,不敢再作声。
沈氏冷冷看了她一眼,说道:「今日我寻大嫂来这,也不是为了说这些的。二爷的信大嫂也看了吧?」
韩氏说道:「看见了看见了,你们忙着打点东西回京,自然是忙的,等哪日有空定亲自拜访。」
沈氏淡声:「回去之前也是一直不得空的。只是这滨州到底是老家,二爷和我十分不舍,况且祖屋年久失修,若是哪日大雨崩塌,怕是对不起祖宗。」
韩氏狠了狠心,直心疼那钱:「明日我就去寻人修修屋子。」
沈氏笑笑:「就算是修好了,那鼠辈见屋里没人,也张狂。到处啃咬不说,还总是将秽物落在各处,脏了地方。」
韩氏陪笑道:「那不如我寻人看祖屋吧。」
沈氏笑道:「别人我哪里放心,到底还是要李家人自己看着才会上心。」
韩氏越听越不对劲:「弟妹这话是何解?」
沈氏看着她说道:「意思便是,反正大嫂如今也无事可做,就去替李家看着祖屋吧。」
韩氏立刻跳了起来,怒道:「你当我是什么?就算你真的有好女婿好媳妇,逼死了亲嫂,看你们二房如何抬头做人!」
沈氏冷笑:「逼死?只不过是去看个祖宅,谈何逼死?若族老真的会管,我们初到滨州,他们为何对你们的恶行视而不见?分明就是一堆欺软怕硬的家伙。你道他们如今会为你出头?我笃定不会,但你若寻二爷哭诉,又同别人说,我倒是可以肯定我会如何对你。」
韩氏错愕看她:「……沈庆如……我小瞧你了……你才是毒妇,你才是!」
沈氏敛了笑意,再不露出半分颜色,淡得近乎冷漠:「别人待我如毒蜂,我便待对方如何。以往你自大自私极致我不说你,看在二爷的面子上处处忍让。大嫂可知为何你会从我们的京城宅子搬走,宁可为你们寻另一处宅子?只因我知道……当初尚清考取功名,你在他的红枣糕泥里下了巴豆,大嫂忘了?」
韩氏惊东西心口猛跳,诧异:「你、你知道?那你为何不拆穿我?!」
「何必为了一条狗,脏了整个家。」
「你……」
沈氏冷冷看她:「你可知道为何安然会嫁给宋祁?倒是你那好女儿作的孽,她抓走安平,诱安然上山,结果在那安排了个粗糙汉子,险些夺了我女儿清白。可是她想不到,宋祁会去寻安然,错将两人关在一处过了大半夜。若非两人本就有情意,安然岂非要断送一世幸福。」
韩氏总算是听明白了,当初李瑾贺的事不是不严重,只是那非沈氏亲儿,毕竟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因此为了李家和睦,她不说,而是将他们大房撵走。可这次碰的是安然,临走滨州,终於是动手了……
蓦地心下寒凉,好狠的妇人……她倒不知,沈氏竟是如此狠心的人。顿觉再也无力反抗,瘫坐在椅子上,若是再说,怕就要送命了。回了神,嗫嚅道:「我……去……」
五月二十七日,韩氏以供奉祖先,为失踪的安阳祈福、为李家子嗣求福为由,独自一人住进摇摇欲坠的祖屋。
自食其果,说的或许就是这个。
六月一日,李家二房启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