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闹得太不像话了,老夫人皱起眉头:“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众人不敢再耽搁,在李长乐的拼命挣扎之中,将人强行拖走了。
接连失去一双儿女,大夫人整个人都已经懵了,她嘴里,喃喃的,叽哩咕噜的,不停的说着:“长乐,敏峰,长乐,敏峰,母亲无能啊……”然后她便被丫头妈妈架着离开了。
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李未央看着老夫人,沉『吟』道:“老夫人,蒋国公府那边——”
老夫人冷笑一声,看了一眼正在包紮手臂上伤口的李萧然,道:“她嫁进来,就是我家的儿媳『妇』,要如何处置都是咱们的事情,根本不必知会他们。”
老夫人说的话,分明是说不要让蒋国公府知道这件事,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那该如何对他们解释母亲闭门不出和大哥大姐不在府里呢?”
“这也不难,就说你母亲在静心养病,至於你大姐,则是去庙里替她祈福,你大哥,让我派去衮州襄助二弟去了,我倒是要看看,蒋家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李萧然恨恨地道。
李未央垂下眼睛,蒋家人会相信这套说辞,只怕——未必吧。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李萧然下了禁口令,但是在奴婢们中却开始有一种流言,大夫人生病了,病得很重,而且是被鬼魂吓病了。本来,这鬼神之说,最容易引起人们的穿凿附会,也最容易被好事者散播传诵。何况,府中那么多丫头妈妈们,得知真相的都不敢说,不知情的便瞎猜,人多口杂,你一句,我一句,众说纷纭,越传越烈。
李敏德告诉李未央的时候,她正在给小鸟喂食,闻言转头:“什么?她们说大夫人是中邪了?”
“是啊,她们都说大伯母现在疑神疑鬼的,每天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来。”李敏德啼笑皆非,瞅着李未央,“她整天自言自语,只说要道士来驱邪,大夫来了都不肯看病,我看她离疯了也不远,若是她真疯了,正好送去给五姐做伴儿。”随后,他又道:“不过她也算是命大了,那天闹成那样,居然都没有死。”
李未央笑了笑,道:“父亲和老夫人是不会让她这么死的,她若是突然死了,蒋家上门讨说法,父亲要如何应对呢,所以他们会请大夫,让她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吃『药』,好好地看病,等到什么时候该死了,她也就可以解脱了。”
李敏德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由笑了笑,道:“三姐,还是你最了解大伯父的心思。”
若是你花了半生去研究一个人,你也会了解的,李未央没有说出这句话,她不但了解李萧然,她还了解大夫人,这个人心『性』坚韧,刚强好胜,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她的控制慾,她希望控制每一个人,如果别人不服从她的控制,她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对方除掉,正是因爲这样,府里才死了那么多人。其实大夫人身份高贵,靠山强大,若是她好好做这个主母,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因爲其他人纵然生下儿子也根本没法威胁到她的地位,偏偏她骨子里这么霸道!李萧然这一次算是被大夫人伤透了心,若非有蒋家在,大夫人现在已经活不下来了。
所以李未央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言语。
李敏德刚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白芷匆忙地走进来,行礼道:“小姐,魏国夫人来访。”
魏国夫人?李未央扬起眉,无事不登三宝殿,恐怕她是听见了什么风声吧。她想了想,道:“老夫人自然会处置的,不必管她。”
魏国夫人一来,便直奔大夫人的院子,可是被门口的侍卫拦了回来,她气急败坏地冲到荷香院,老夫人四两拨千斤地说儿媳『妇』在养病。魏国夫人却不肯死心,非要缠着去看望。
老夫人置之不理,魏国夫人无可奈何,铩羽而归。可她并不是一个轻易能够打发的人,自从这一天起,三天两头来纠缠,非要见到大夫人不可。
这一天,李未央在荷香院,服侍老夫人喝『药』,这时候听见魏国夫人又来了。
老夫人重重把碗搁了下来,一副喝不下去的模样,“哼,怎么又来了。”
“老夫人不要着急,魏国夫人既然想去看母亲,便让她去看看好了,这也无妨的。”李未央微笑着道。
“这怎么行,若是让她看到那女人的样子,一准以爲我们李家如何亏待她姐姐了呢!不但不能让她瞧见,更不能让什么风声传出去!”
“瞒是瞒不了多久的,与其这样僵持着,不如让她亲眼看一看,只是要让她看什么,就该由我们决定了。”李未央微笑着道。
老夫人一愣,随即擡起头来看着李未央,细细思量了片刻,笑道:“还是你这个丫头鬼机灵,好,你来安排吧。”
魏国夫人在外面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看到李未央笑容款款地走出来:“姨母。”
魏国夫人脸一沉:“谁是你姨母!”
李未央半点也不『露』出不悦,反而笑得更温和:“姨母是来看望母亲的么?哎呀,真是不巧,母亲身体不适,最近不见客。”
“别跟我来这一套,你们再不让我见我大姐,小心我——”魏国夫人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儿,李未央已经笑道:“姨母,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们也不便阻拦,就请跟我来吧。”
魏国夫人一愣,随即以爲对方是被她吓到了,冷哼一声,吩咐身边人道:“走吧。”
高敏满脸地不高兴,道:“母亲,你怎么听一个小丫头的话?!”
魏国夫人低声道:“先见到你大姨母再说,有了证据我们也好去国公府。”
高敏点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她越看李未央越是觉得不顺眼,连带着看这李府的一切都觉得厌烦起来。
进了福瑞院,李未央站住脚步,道:“姨母先请。”
魏国夫人高傲地扬起下巴,走在了最前面,丫头将门推开,她第一个走了进去。
才走进院子,魏国夫人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嗖的一声,左边有条绳索飞来,嗖的一声,右边又有条绳索飞来。她的身上立即就被套了两圈绳索。只见面前有两个小道士交错游走,嘴中念念有辞,她被缠绕得动弹不得。
魏国夫人勃然大怒:“你们这些狗东西,都在干什么?!李未央,你搞什么名堂!”
高敏急忙冲进去,就看到院子里竟有个祭坛,有个老道士站在坛后,双目半阖,嘴里大声念叨,一手高举着摇铃,一手在胸前作出古怪的手势。
“你们在干什么!”高敏大叫:“快放开我母亲!”
道士手中的摇铃往祭桌上重重一扣,双眼蓦地张开,两个小道士各朝绳索的一端,不住拉紧,魏国夫人被牢牢捆住,站在那儿,无处可躲,她尖叫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可是赵月挡在了那些丫头妈妈的面前,院子里除了魏国夫人母女,谁都进不去。
李未央走进去,轻轻做了个手势,道士立刻冲过来,拿着一把木剑在魏国夫人面前挥舞着,嘴巴里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晓我心意,一切妖魔鬼怪,快点伏诛!”念着念着,他就托起桌上的香炉,把黄符焚化,然后将香炉在魏国夫人面前晃来晃去,骤然一声大喝:“妖魔鬼怪,灰飞烟灭!”
顿时间,一炉香灰,全泼向魏国夫人。
“滚开!”魏国夫人气急败坏地大声喊着,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弄的满头满脸满身都是香灰。
高敏扑过去拼命捶打那两个小道士,奈何那毕竟是男子,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满身都是狼狈。
“一切鬼怪,立现原形!”
道士又大喝一声,拿起桌上的一碗鸡血,猛地泼过去。
高敏没有防备,被泼了个正着,她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整个人几乎要气死,跳起来就给了其中一个小道士一个耳光:“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
魏国夫人大声喊道:“你们在做什么?这太过分了!外面的人都死了吗,快来救我……”
不过片刻的功夫,魏国夫人母女已经满身都是鸡血和香灰,哪里还有半点夫人小姐的尊贵,比外面的疯婆子还不如,魏国夫人的尖叫声,已经穿透了屋顶,将所有人都吵到了,李未央挥了挥手,赵月便闪开了,外面的丫头妈妈们这才跟着冲进来,看到这场景,顿时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冲上去推开那两个道士,将魏国夫人解救下来。
高敏嚎啕大哭:“李未央,你这个不得不好死的小贱人,你把我们弄成这个样子……丢死人了!”
李未央笑着走进来,道:“哎呀,这是怎么了?!崔妈妈,崔妈妈!”
崔妈妈是老夫人派来看守大夫人的妈妈,平日里最是严厉不过的,她早就得了魏国夫人要来的消息,将这院子里的一切按照三小姐说的布置好了,这时候听见李未央叫她,连忙作出一副慌张的样子从屋子里出来:“县主。”
李未央指着魏国夫人道:“姨母来看望母亲了,你们是怎么弄的,居然请了道士来作法也不提前说一声。”
崔妈妈连忙告罪:“不知魏国夫人到访,老奴失礼了,只是——这道士是大夫人吩咐人请来的。”
魏国夫人发怒:“满口胡言『乱』语!我大姐从来都不相信这些鬼东西!”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母亲的病真是不轻,耳听爲虚,眼见爲实,姨母还是进去看看吧,顺便也劝说母亲好好休养才是。”
魏国夫人怒容满面,顾不得换衣服洗脸,毫无顾忌地冲了进去。
屋子里,窗户上挂着半幅帘子,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大夫人一动不动躺在牀上。魏国夫人走上前,就见大夫人两颊凹陷,眼窝一片青黑,原本就有些高的颧骨更显得突兀,几乎和从前那个高傲富贵的贵『妇』人判若两人。
魏国夫人暗自皱眉,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
大夫人正在昏睡,崔妈妈赶在魏国夫人前头进去,到大夫人牀前道:“夫人,魏国夫人到了,您醒一醒。”
魏国夫人之前被老夫人三番两次地拒绝,已经起了疑心,她甚至觉得大夫人是被这些人软禁了,现在看到大夫人大白天还在昏睡,脸『色』也十分不好,不由皱起眉头:“大姐!”
大夫人突然惊醒,半晌,她用手『揉』『揉』眼睛,猛地坐起来,目光呆滞地看了魏国夫人一眼,像是根本认不出她是谁。
魏国夫人着急地上前一步:“大姐!”
大夫人定定地看着魏国夫人,一手挥开她的手,双手在面前胡『乱』挥着。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这事怪不得我,我也是『逼』不得已。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五姨娘你饶了我吧,看在我也是身不由己的份上。我已经悔过了,我给你做道场,给你做法事,我给你赔罪……”
大夫人先是歇斯底里,然后竟不断哀求起来。
魏国夫人惊讶,对方根本没人出自己是谁。
这一头一脸的狗血,大夫人当然认不出来了,崔妈妈提醒道:“魏国夫人,您是不是先去梳洗,别吓着夫人了。”
魏国夫人横眉怒目:“什么吓着,我这样子吓人吗?!”
李未央含笑,一直站在旁边远远瞧着。
魏国夫人抓住大夫人的手臂:“大姐,刚才是你吩咐人在院子里做法事吗?”
大夫人像是有了点意识,嘴巴里嘟嘟囔囔:“法事?是啊,是我做的……”她一把抓住魏国夫人,很紧张的问:“抓住鬼了吗?”
魏国夫人震惊地望着大夫人:“谁么鬼?”
大夫人神秘兮兮地:“这院子里有鬼啊!你不知道,每天半夜就爬出来吓人,长舌头、红眼睛,黑头发,满身白衣服,那是五姨娘啊,是五姨娘啊!她是来找我索命的!一定是她!不,也有可能是三夫人……对,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