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塔录制厅。
跟现场直播节目不用,当主持人走上台后,并没有和观众们微笑打招呼,而是拿着一打a4纸的资料夹整理起来,翻翻看看。接着,一个带着胸牌的工作人员向大家简单说了说要注意的事项,比如待会儿录制时不要台下尽量不要大声说话,把手机关掉,和鼓掌时的声音要大等等等等。
嗒,嗒,嗒。几盏强光灯骤然点亮,几个工作人员坐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不多时,几位专家和嘉宾分别走上各自座位。
柳老师,42岁,现任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院,燕京文史研究馆馆员,文物鉴定专家。
赵老师,53岁,现任燕京大学考古系研究生导师,中国收藏家协会副会长,着名学者,文物鉴定专家。
陈老师,49岁,着名史学家,文物鉴定专家,现任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安老师,61虽,着名学者,史学家,文物鉴定专家,中国博物馆协会名誉理事,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政协教育文化委员会委员。
嘉宾就不用说了,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有最近走俏的明星,有体育节目的主持人等。
“咦,这期怎么没有晏老师?”小贾突然道:“前几期她还连续来了的。“蒋妍嘿嘿笑了几声:“小贾同学,你不是想找晏老师要签名来了吧?我早和你说过了,这回来的专家我就知道有一个柳老师,是镜子特别嘱咐我问的,其余三个呢,就没问,对了镜子,你是不是认识柳老师啊?不然干嘛非来他参加的节目?可你要真跟他不错的话,为什么还管我要票?找他不就结了?”
我摇头道:“不熟悉,碰巧跟柳老师见过几面,话都没怎么说过。”
“这样啊,诶!”蒋妍忽而莫名其妙地拍了下我的大腿,“这次古玩社虽然来的人不多,但也算次比较大的活动,我建议,一会儿等东西拿上来,咱们内部进行一次竞猜,猜东西是真是假是新是旧,不争第一,只看谁最后一名,输了的请客吃午饭,嗯?大家看怎么样?嗨,我问你们干嘛呀,我是副社长我说了算,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嘻嘻!”她总是那么活泼开朗。
橘子拿她那三百斤的吨位供了蒋妍一下:“去你的,我一外行,算我干嘛。”
她这一拱,瘦呼呼的蒋妍就跟轻飘飘的小纸团一般嗖地撞在了我怀里,我手摸到了她的腿,她胸脯贴到了我肩膀,结结实实地撞了那么一下。蒋妍脖子根立刻红透了,飞快直起身子,叫了声我靠,张牙舞爪地挠向橘子:“你个死橘子!想撞死姑奶奶啊!”
我脸上也带了些尴尬,咳嗽着没说话。
这一幕,前面的四人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大贾小贾他们只是望望朱磊,都没吱声。朱磊的脸色不太好看,瞧瞧橘子,瞅瞅我,眉头蹙得很紧。
橘子许也没想到自己用了这么大力,呃了一声:“谁叫你瘦得跟狼似的,这不是成心气我么?喂喂,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挠了!说了别挠了!你再挠的话,当心我一屁股坐死你!我可不跟你开玩笑!不服你就试试!”橘子那俩屁股蛋子,估计比蒋妍身子都重。
打闹了一会儿,蒋妍脸上的酡红也渐渐褪去,“行了行了,橘子不算,就咱们几个比,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橘子白了她一眼,幸灾乐祸地笑着:“早等着你请客呢,这回得去带星的饭店吃哦,别想找个小饭馆给我们打发了,没那么容易。”
“你大爷!”蒋妍瞪瞪她:“还没开始呢,你怎知道我会输?”
“你叫顾靖是吧?”蓦地,从到中央电视塔后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朱磊转过身看了我一眼,他慢慢站起来,食指往下点了点自己的座位:“你坐这儿来!”语气非常不善,好像上级对下级发号施令一般。
我明白朱磊是嫌我跟蒋妍接触太紧密了,如果他好好跟我说的话,我也肯定会与他换座位,因为我也觉得有点不合适了,毕竟他和蒋妍才是未来的一对儿。可他现在这种口气,却一下让我皱起了眉头,“……我觉得这里挺好,为什么要坐那儿?”人活一口气,有时候,世上的事并非单单谁对谁错就能说清楚的。
朱磊脸一沉,再次指指下面:“我让你过来!”
我一抱膀子,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我干嘛要听你的?”了解我的人都清楚,我姓情比较温和,很少与人红过脸,但这绝不代表我好欺负,两者不画等号。
看我俩这样,蒋妍一下就急了,恶狠狠地横了朱磊一眼:“板着个臭脸想干啥啊?”我知道妍妍跟我好一些,但也没想她这么向着我。
大贾小贾见状,忙站起来打圆场。沈子安跟一旁没插话。
这时,主持人清脆的嗓音响起:“请大家静静,咱们先把开始和结尾的掌声录一下,谢谢配合。”她和另两个工作人员的视线已经看向了我们这边,眼眸里露出不满之色。
不得已,朱磊闷哼一声,悻悻坐回了原处。
在主持人一番开场白后,啪啪啪啪,掌声如雷,紧接着,主持人又说了结束语,摄像机虚空一走,再次录制了大家鼓掌的镜头。接着,正常节奏的录制开始,她介绍了嘉宾,介绍了专家组,“……好,下面有请我们今天的第一件藏品。”
持宝人是位中年女姓,她手持一细长条的画盒走上台,将展品放在铺了墨绿色绒布的展架上,掀开扣,轻轻将其取出。这是一把扇子,准确地讲,卖点显然是扇面了,一副洋洋洒洒的水墨画。粗略一看,确实有那么几分味道。水墨纸本,款识:秋云散斜照,落叶舞西风。
支持人问:“这件藏品您是在哪得到的?”
中年女姓略显紧张道:“是前几年我爱人到天津出差时,跟几个朋友在路边小摊儿上买的,那个摊子上大都是书法字画,他朋友选了几幅山水图,我爱人则买了这柄扇子,后来,有个稍微懂行点的朋友来家里见了扇子,说不错,但我俩也不懂,就想拿来找专家帮着鉴定一下。”
那边,专家组坐着的安老师意味深长地笑道:“当时花了多少钱?”
中年女姓犹豫了一下,道:“五百多点,记不清了。”
主持人道:“呵呵,好,下面请几位嘉宾上台鉴定一下,给你们的报价。”
嘉宾都是外行看热闹,我们也就没听,而是围在一起低声讨论起来。
蒋妍往嘴巴里扔了一块糖,“子安,你不是说要水墨画么,这扇面也算吧,放心,我们不跟你抢,嘻嘻,你看这东西真不真?”
橘子拿胳膊肘拱拱她:“你先问人家干嘛呀,他要说假的,你是不也跟着说假的?子安,你别说话,让妍妍先猜,省得她投机取巧。”
蒋妍差点气死,“好,我猜就我猜,这扇面应该属近代,溥儒的秋林斜照,从感觉上看,八成是真迹。”
沈子安意外地看她一眼:“行,看来没少下工夫,我也这么认为,是真迹,朱磊呢?”
朱磊不冷不热地一点头:“真的。”
大贾小贾也道:“画工很好,应该是真迹无疑了。”
“都说是真的?”蒋妍的目光投向我:“镜子?你的意见?”
我摇了摇脑袋:“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呃,就是我也不太清楚。”
蒋妍和橘子同时丢了我个卫生眼:“得了吧你,别装蒜了行不行?你什么水准,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我们都能看出是真的,你会看不出来?切。”
我顿时苦笑一声,实话实说,我确实不知道,一个月后的那期鉴宝栏目我是看了,可那时却只关注了那件玩意儿,其他东西根本没放在心上,即使当时有印象,可一年过去,也早忘了个七七八八,连点渣都没剩下。
朱磊看着我,轻笑道:“妍妍,你就别给他吹了,眼力差就是眼力差,又不丢人。”
沈子安皱眉瞧瞧我:“你真不清楚?”
我一嗯。
蒋妍翻翻白眼,而后,狠狠瞪我一下,低声埋怨道:“牛都给你吹出去了,你不会随大溜说是真的啊?笨死你得了!”
台上,主持人和嘉宾哈哈笑笑地讨论完了藏品,於是乎,后面的大屏幕开始播放关於扇面作者的介绍,“溥儒,字心佘(1896~1963),号署西山逸士,是末代皇帝溥仪的堂兄弟,河北宛平(今燕京市)人。清宗室,恭亲王之后。幼即究心艺事,诗词、书法,秀逸出尘。工山水,以南宋为宗,喜用熟纸,临摹马夏一派,淡雅有余,气魄不足。与张大千有南张北溥之称。解放前流寓国外,以卖画为生……”
几分锺后,此扇面到了专家评委团的手中,不过我估计,他们四人是提前看过东西的,也提前商量出了结果,不然万一在台上出现拿捏不准的情况,节目还录不录了?恐怕也就是晏婉如等几个底子深的专家才敢不看藏品就直接上台做节目吧?
万众瞩目中,拿着此扇的柳老师先说话了,“如果你爱人是花500多元买的,那肯定是捡了漏,溥儒的行书秀逸挺劲,用笔轻重疾徐,起伏顿挫,极富变化,尤其是行气间特别有一种清逸绝尘、萧散飘逸的气韵,无疑,此扇面很符合他的笔法,是真迹。”
赵老师把扇子接了过去,继续道:“作为末世王孙和看尽世态淡凉的画家,溥心畲在他的鬼怪神志中寄寓了内心的世界。画面左方第一株大树绝似阿里山一棵三千余年的老红桧,此树历尽沧桑兴替,而能不毁於雷火斧斤,被人们尊为树神,称‘阿里山神木’,立‘神木颂诗碑’於其旁,这一定是当年溥氏必游之景,而将此神树纳入画中也是自然通理的。”
中年妇女脸上一喜:“谢谢专家。”
主持人道:“现在请专家评审团估价。”
最后,陈老师举起画板,“保守的估计,此扇面价值在三万元以上。”
听了台上的话,我身旁的蒋妍咦了一声:“是不是给低了?”
朱磊好像故意要压过我一头似的,有意卖弄道:“如果放到拍卖会上,五万元估计也能拍出来,是低了点,不过专家也说了,是保守估计。”
蒋妍嘻笑道:“子安,你可有机会了哦,三万块钱真不贵,能叫捡漏了。”
沈子安没什么表情:“也可能是专家组有人对扇面动了心思,才故意说低了些,嗯,到时候再看吧,合适的话我就买过来。”
一番没有营养的话后,主持人道:“下面,有请我们的第二件藏品。”
在摄像机的跟随下,从后台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他手中捧着一只酒杯,看上去很漂亮,珐琅彩的。
主持人道:“能说一下你这件藏品的来历吗?”
男孩道:“这是我妈从国外古董市场买回来的,当时花了十二万人民币。”
他似乎对酒杯的来历也略知一二,不等别人说什么,就迫不及待地讲解起来。请珐琅彩“一善堂”款三寸酒杯,胎薄透光,釉面光洁,胭脂红,花朵娇艳欲滴,虫草栩栩如生,绝无波浪釉、棕眼,青花款字,宝蓝淡雅,釉色上彩蛤蜊光十足,男孩分析,此应为干隆时期之物。
柳老师呵呵一笑,点头道:“行,查了不少资料。”
接下来的嘉宾调侃时间,我们几人再次商量起来。
蒋妍说这是真的,沈子安和朱磊却说是仿的,大贾小贾想了想,一个说真,一个说假,兄弟俩的意见难得没有统一。
朱磊瞥瞥我:“顾靖,你说呢?”
我摇头道:“我不清楚。”
蒋妍很是无语地瞅瞅我,重重那脚踩了我鞋子一下。
不多时,酒杯被男孩恭恭敬敬地送到了专家评审团的桌面上。陈老师上手把玩了一会儿,侧头看了眼柳老师,后者也接过来拿了拿,道:“很抱歉,‘一善堂’款为清代嘉庆、道光、光绪年间的民窑瓷器堂名款,分别见於青花凤纹碗、蓝地粉彩牡丹纹盘、碗等器物上,并不是你所说的干隆时期,不过,干隆时期有一款和此物极为相似的东西,名‘一喜堂’,从你这件东西的外形色彩上看,我们以为这并不是珐琅彩,而属粉彩制品,只不过画工比较精细罢了。”
安老师接话道:“而且东西不老,最早不会超过民国,价值也就在几百元左右。”
失望地道了谢,男孩拿着酒杯下了去。
橘子笑道:“呵呵,还是子安、朱磊、大贾的眼力好啊,妍妍,小贾,你俩可错了一次喽。”
蒋妍郁闷地拍了下大腿,“我靠,那家伙介绍时吹得天花乱坠的,我还以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呢,没想到是假的!”
朱磊回头讽刺道:“真也好,假也好,你起码敢发表言论,不像某些人,怕说错,干脆连猜都不敢猜了。”
我没搭理他,注意力全部放在台上。
“好,请下一件藏品。”
走上台的是位五十岁不到的中年人,他手抱一个长方形扁盒子,面上是描金的竹林图案,看不出是何物。听主持人让他做自我介绍和简单描述藏品的来历,他便道:“我姓钱,东西是从我一个好朋友手里收来的。”他将木盒子摆在展架上,慢慢掀起盖子,露出一个好像是砚台的东西,它镶嵌在木盒里,似乎把盒子扣过来也不会掉下,旁边,还有一块白色的东西,圆形,不知作何用处,“……朋友说,这是个砚盒,里面有砚台,也可以装笔装纸,包浆也不错,肯定是老东西,所以,拿来劳烦各位专家鉴别一下。”
“你是多少钱收来的?”
钱先生道:“八万。”
这边,沈子安问了身旁的朱磊一句:“你不是要收文房四宝吗?”
朱磊哑然失笑:“严格的讲,这东西也不属於文房四宝吧,砚盒?你见过有这么大的砚盒吗?还是木制的?还是这种离奇的造型?反正我没见过,谁爱买谁买。”没等大家说什么,朱磊便卖弄道:“不用看了,这就是一现代工艺品,连仿的都算不上。”
沈子安也点头道:“我也觉得是,没见明清时期有这种砚盒啊?”
蒋妍咯咯一笑:“你俩没见过的东西就全是假的了?不见得吧,我倒认为是真的,不然造假者费劲巴拉地弄出这么个造型是图什么?”
大贾小贾显然不同意蒋妍的观点,“现在的造假者比以前机灵多了,就为了迎合你这种猎奇的心态,才弄出各种乱七八糟的离奇造型,嗯,反正我俩也看是假的,镜子,你说呢?”
蒋妍一撇嘴,好像生了我的气:“不用问他了,肯定又是一句不知道!”
我讪讪一笑,没言语。
然后,钱先生满脸期待地把砚盒抱到了专家面前。柳老师看了看,把东西递给了安老师,安老师皱着摸摸盒子表皮,又把砚盒递给赵老师,几人窃窃私语地商量了一阵后,最后是陈老师说的话,“您说这砚盒肯定是老东西?我估计您是从包浆上看的,但咱们先抛开这点不谈,说一说这盒子的造型,据记载,像您这件东西,明清时期还尚未发现过,无论是做工、木制、结构、造型,还是砚盒表面的绘画,都不对,完全是造假者臆造出来的产物,当然,也可能是造假者故意做出的噱头,想以奇制胜吧。”
钱先生一脸不信。
柳老师笑着安慰道:“不过,砚盒的制作水平和绘画水平还是蛮高的,很精细,很精致,包浆也裹出了几分老玩意的味道,嗯,我们商量了一下,估价一千块上下吧。”
钱先生想说什么:“可是……”
赵老师伸手敲了敲盒内的砚台,道:“不会错的,是臆造品,砚台的材质也不对。”
等钱先生抱着砚盒灰头土脸地走下台,橘子乐呵呵道:“妍妍,你可真够笨的,子安和朱磊都说是假的了,你怎么还说真的?非要请我们吃饭啊?”
朱磊似跟我较上了劲,怪声怪气道:“那也不是妍妍请客,好像某些人一个也没猜对吧?”
蒋妍替我说话:“镜子那是没猜,不算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