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杨婉没想到自己在现代被人天天数落,到了几百年前的大明朝,居然还是被数落。有些讽刺,但又颇有机锋。想着不自觉地点头,认命地跪坐下来。

银儿的话还没说完,见她不吭声,声音还更大了些。

“您知不知道,若是张家老夫人,过不了这一劫,我们家里的大人要在外头遭多大的风,再有,您就算不替家里大人想,您也要替您自己想啊,您是打小就许了张家的,若这一回张家真的退了您这门亲事,您以后要怎么办呢。”

“就不能一个人过吗?”

杨婉只是在口中囫囵地转了这么一句,谁知银儿竟听清楚了,一下子急了。

“您说什么呢!这话要老夫人听着,不得又为小姐哭吗?”

杨婉哭笑不得地冲她摆手认怂。

自己却忽然有些恍惚,这些话虽然出自贞宁十二年一个黄毛丫头的嘴,妥妥地封建思想,但细细一想,除了用词有些古趣,和她现代朋友们怼她的那些话,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明亡清继几百年,既而大清也没了,春秋代序,“文化”传承,女人们至今仍然有对世道恐惧的枷锁。

即便如此,这个丫头前面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陈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维护她的那颗心是真的,杨伦虽然强硬固执,但也是个护短的人,就连杨伦的妻子萧雯也一样,她站在杨家的立场上,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也都是真心的。杨婉觉得自己也确实不应该,因为这个乌龙,把这杨家一府的人都坑了。

她想着低头揉了揉膝盖,索性松开腿,盘腿在坐下来。

“小姐,您这……”

“找点吃的来我吃吧。”

“您还敢吃东西。”

杨婉抬起头,“不吃东西我怎么想办法。”

银儿蹲下身,“都这样了,夫人他们都想不出法子,您能想得出什么法子啊”

杨婉不再说话,一下一下地捏着自己的手腕,静下心来试着梳理自己的处境。

张洛掌管锦衣卫的刑狱,这个人在历史上的风评是两个极端,有一部分研究他的学者认为,他是一个刚正不阿的直臣,有效地遏制了后来靖和年间东厂的宦祸,说白了也就是邓瑛的死对头。还一部人则认为,他为人过於阴狠,导致靖和年间刑狱泛滥。杨婉在研究邓瑛的时候,也翻过不少张洛的史料,她的想法更偏向后者。

所以银儿的说法没错,如果这一次杨家没有处置好,杨伦那个改革派,之后在官场要面临阻力绝对不止是那些循吏。

杨婉慢慢地捏住了自己的手腕。

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从杨家三姑娘过去的社会关系里抽离出去,又不至於让张杨两家就此结下 大仇呢。

她试着把思路拉开。

张家如今唯一顾忌的只有内廷。

邓瑛所在的司礼监,此时到不失为一处庇所。

可是在大明朝,女人有没有可能在哪里找到张家不敢碰,且日后也不需要受婚姻束缚,还能谋求活路的地方呢。

她忽然想到了杨姁。

杨婉的姐姐,宁妃。

上帝视角的好处在於,她的确能适时地跳脱出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直接抓住这个时代各种社会机制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