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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大堂内,张琮被杨伦逼坐到了台案后面。

堂内燃着八座铜灯来照明,即便开了门通风,仍然熏烤得人汗流浃背。杨伦额上的汗水顺着脸和脖子直往中衣里钻。

张琮的面门上也全是汗珠,他抹了一把脸,坐直身子,“已经晚了,你们师生两个以为我不想救周丛山?我之前那般苦口婆心地劝督察院的那些年轻人,不要再联名上书,结果,有谁真的听进去了吗?现在北镇抚司要杀人了,他们才知道畏惧,知道怕,有什么用呢?”

杨伦道:“张副使上奏定桐嘉书院的罪,这件事阁老不知道吗?”

张琮拍了拍大腿,“即便是知道又能如何,你们现在也知道了,不也只能对着我发作吗?况先君臣后父子!北镇抚司的事我也过问不了!”

杨伦背脊上的汗水一时全冷了。

白焕移开手边的铜灯,站起身走到杨伦身后,“是只处死周丛山一人,还是几人?”

杨伦回过头,“郑秉笔传来的话是,落在圣旨上的是周丛山并赵平令等其余十人。但是北镇抚司连日刑讯,诏狱里已经死了二十余人了,陛下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召内阁协议,看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白玉阳在旁接道:“这些人的屍体今日由刑部接了出来,交给本家发送,家属前来认屍的时候……”

他有些说不下去,“实在太惨了,那个十八岁的赵平盛,被抬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堆肉泥!都不成人形了。”

白焕听完这二人的话,仰面闭眼,沉默了半天,忽然猛地咳起来,他背过身踉跄地朝前走了几步,双眼一红,一口鲜血直呕出来,顿时就扑倒在台案上。

台案上的纸墨笔砚滚了一地。

白玉阳顾不上其他人在场,惊喊了一声:“父亲!”

堂内所有的人都被地上的那一摊呕血吓到了,只有杨伦反应过来,朝外高喝道:“快御药房叫人来。”

“子兮……”

白焕的喉咙像吞了一口火炭一般,低哑得厉害。

他说着又吐出一口血沫子,朝众人摆手道:“不用慌,本阁无事。”

说完,又向杨伦伸出一只手,颤声又唤:“子兮……”

杨伦忙跨到台案前,“学生在。”

白焕握住他的手,“明日……你我一道去督察院见刘御史。其他的都不用说了……”

众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张琮开口,“倒也不必刻意再去见黄刘二人,内阁只收到了刘御史一人的奏本,其余联名者都笔喑(1)了。这本今日我们内阁暂时压放即可,阁老年事已高,务必要保养身子。”

白焕咳笑了一声,“是啊,本阁年事已高,是该保养身子了。”

他说着,扼住袖子,取笔铺纸,写了一道条陈。

随后起身朝外道:“司礼监的随堂在外面吗?”

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忙在门前侍立。

“阁老有什么吩咐。”

白焕对他招了招手:“你进来,把这个条陈呈给陛下,说老臣知罪,臣在太和门,向陛下请罪,请陛下降罪,重责。”

说完,搁下笔,颤着手端正官帽,而后一个人蹒跚地朝大堂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