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在霜降之前了结。”

杨婉有些气紧,“你知道的,你一旦走上那个位置,就是把自己硬生生扯成两半。”

邓瑛看着杨婉,目光一软。

“我本来就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他说完这句话,杨婉张口哑然。

邓瑛陪着她沉默了良久,终於开口道:“杨婉,我深恐亵渎你而遭报应,但我也害怕,你再也不肯见我。”

他说完低下头,“你可以给我对一个奴婢的怜悯,其余的什么都不要给,我此生承受不起。”

杨婉听他说完着一番话,喉咙发哽。

但她没有立即出声,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聪明一些,不要拿着过於现代的思维去规训眼前的邓瑛,不要肆无忌惮地教他自信,不要抱着保护他的想法去做打碎他的事。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难过。

他是杨婉十年之中唯一的信念,而他敢问杨婉要的,竟是怜悯。

杨婉仰起头,大大地咬了一口月饼,肉糜的香味充满口腔,她拚命地咀嚼了两下,硬是逼着自己不要想得太多。

那天夜里,杨婉没有回承干宫。

她裹着邓瑛的棉被侧躺在床上,邓瑛合衣靠在床边。

杨婉一夜都没有睡着,她想起在南海子的那天夜晚,他一身囚衣坐靠她面前,那个时候,杨婉还可以欣赏他身上因破碎而生成的气质,但此时她完全不愿意再去想什么破碎感。

邓瑛真的被那一道酷刑伤害过了,这个伤害不可逆转,也很难修复,尽管他对杨伦,对白焕,甚至对他自己都掩饰得很好,可是当季节清寒,衣衫单薄,她试图靠近他的时候,他对杨婉吐露的真意,一字一句,全都裹着血。

过去隔纸而望,杨婉可以敬他,但无法爱他。

如今同床而坐,她好像可以爱他,却不得不先敬他。

看吧,老天爷永远是最会搞事的那一个。

杨婉在一片茫茫然里睁开眼睛,窗外的天微微发亮,她发过一回汗,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热得厉害。

邓瑛闭着眼睛靠坐在她身边,他应该是昨日在太和殿上太累,但即便如此,他的呼吸声依然平静,双手轻轻地交握在腿上,半挽起的袖子也忘了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不论在什么时候,不论他穿的是什么质地的衣物,他总是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好像是才从大雪里风尘仆仆地回来,来不及抖掉满身的雪气,所以也不敢靠近屋内的人。

——

霜降以后,贞宁十二年最大的一股恶寒钻入了所有文人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