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襄应道:“不能说是要的东西多,是陛下赏赐的多,您知道,蒋婕妤的出身并不算好,家在浙江就只有那么巴掌大的一块田,陛下抬举他们家,已经许诺,若婕妤诞下皇子,蒋家就要封侯,这一笔厚赏,如今可不好挪啊。”

何怡贤道:“急什么,蒋婕妤年初生产,等开春了,跟户部提嘛。”

胡襄摇了摇头,“那户部的杨伦一门心思想要在南方推行新政,能听这话嘛。”

何怡贤笑道:“你的话他是不会听的,但邓秉笔的话,他未必不会听。”

说完,也没让邓瑛应话,转头继续说道:“虽然朝廷上都在奏请立皇长子为太子,但我们不能厚此薄彼,这延禧宫如今金贵,她要什么,缺什么,叫二十四局不能省。”

“二十四局的那些人都懂事得很,眼见陛下责罚了宁妃,不就都捧延禧宫去了嘛。”

“责罚宁妃?”

何怡贤掐了掐虎口,“什么时候的事儿。”

胡襄道:“哟,您老前两日在外头修养,儿子忘了跟您说,前两日,陛下在养心殿责罚了宁娘娘,这事儿,不知怎么的传得六宫都知道了。”

何怡贤笑着点头,“那朝廷上还辩什么呢?”

胡襄也笑了,“谁说不是呢。”

邓瑛静静地听完这一番对话,抬头见郑月嘉掐着茶杯,指节发白,便轻轻咳了一声。

郑月嘉虽然回过神来,却险些跌了茶杯。

几个人一闲说,时辰就打发得飞快,过了午时,内阁的票拟递了进来。

何怡贤翻了前面几本,抬手让邓瑛过来,“你看着批吧。”

邓瑛珍重地接过,立在靠窗的一张条桌上,翻开奏本。

最面上的一本是御史黄然写的,内容仍然是请立太子。

这个人是贞宁二年的探花郎,字斟字酌,文采斐然。

邓瑛挽起袖子,取笔沾朱砂,心下怅然。

年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会成为百姓上书,为天下谏言的人,锦绣文章四海相传,交游遍京城,但是如今,他却成了读奏疏文章的人,尽管手中仍然有笔,每写一个字,却都是铁牌下的一道罪行。

落笔时,他忽然想起宁妃问他的那个问题,“如果人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怎么活。”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呢?

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想告诉杨婉,害怕她承受不起,他自己也还在内化的那一份绝望。

——

时至酉时,邓瑛从司礼监走出来,又顺路去了一道厂衙,再回护城河直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李鱼把饭食端到他屋内,放在桌上,就着衣裳抆了抆手,“我又热了一遍,你趁热吃啊。”

邓瑛脱下身上的官服,披了一件青灰色的袍子,随手点上灯,拿钥匙打开床边的柜子,取出从御药局拿回来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