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琅沉默了一阵,“厂臣,你想朕如何处置你。”

“遵大明先祖遗志,依《太祖内训》,参《大明刑律》。”

易琅仰起脖子,“可你教朕读过《贞观政要》的第十三篇(《贞观政要》第十三篇为《伦仁义》,朕对你处以杖刑之后,你也告诫过朕,望我知刑罚残酷,行用慎之。厂臣,朕可以与内阁商议,对你容情。”

“陛下,您已经赦过我很多次了。”

邓瑛垂手打断他,平声续道:“《贞观政要》第十三篇讲的是臣民归附仁政,陛下的仁义要施与百姓与和官将,而不是我。至於刑罚,的确要用行用慎之,否则就会再出桐嘉案。但驭内廷奴婢,则不该爱怜。先太祖治世五十余年,而无宦祸,先帝在朝十四年,却因司礼监而牵出百余冤案。其中原因,白首辅应当已向陛下解明。他们的话没有错,时至今日,奴婢的老师,桐嘉书院八十余院生,还有无数冤狱中的旧臣,都还是黄土底下的罪人,他们都等着您替他们昭雪。陛下,为君者当杀伐决断,不必对我容情。”

“你先站起来。”

易琅沉默了很久,方开口说出这句话。

邓瑛站起身,易琅便要仰起头才能看他。

“厂臣,你虽未做过文华殿的讲官,朕也不能视你为师,但你对朕说过的每一句话,朕都会记下来,你不让朕对你容情,朕听你的,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事,要朕走吗?”

邓瑛点了点头。

“我已无家籍,如果陛下允准,在我获罪以后,将我身上的宫籍过给杨家吧。”

——

天上传来一声惊雷。

杨伦抬头朝闪雷之后的天幕看去。

黑云被撕开了一条口子,裂痕处透出一丝孱弱的光来,然而,他竟有些不忍心看那道光。

清蒙引内侍们端着十几杯热茶从殿内走出,对杨伦等人道:“陛下受了雨,邓掌印正伺候陛下更衣呢,陛下怜恤大人们也受了寒,特令赐茶。”

众臣谢过,站在门廊上领了茶,白玉阳问道:“今日的票拟呈来了吗?”

清蒙道:“呈了,掌印亲自护来的。”

“哦。”

他应了一声又道:“掌印没说什么?”

清蒙摇头道:“没有。”

“知道了。”

正说着,里面叫再传一次职名,众臣皆放了茶上前报诵职名。

不多时里面传话召内阁首辅,刑,户两部尚书入殿,其余阁臣於廊上暂候。

传话毕,立即有内侍上前,帮杨伦三人拍抖身上的雨气,清蒙退至门内作引,宫人们又添点了十盏鎏金铜座灯。虽天色昏暗,明间内却一片辉煌。

杨伦三人行入殿中,易琅坐於御案后,已换了燕服。

白玉阳上前道:“今日内阁所呈的票拟,陛下用过印了吗?”

“用过了。”

“陛下可有疑处。”

易琅抬起头,“朕没有疑处。”

白玉阳与杨伦听了此话,都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