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去了这许久?”她握了纪婉青有些凉意的手,很有些心疼。

自打小主子一生下来,便是何嬷嬷伺候在旁,十多年来,陪伴小主子的时间比亲女儿梨花要多太多,说句僭越的话,真已经视若骨肉了。

何嬷嬷活了好几十年,看问题比梨花等少女深刻多了,随着大婚日子渐近,她忧虑愈重。

“只是多坐了一会儿。”纪婉青笑了笑,拍了拍乳母的手,“嬷嬷勿要担忧,我好得很。”

“姑娘,太子殿下看着倒不难相处。”

斗篷送过去以后,隔日东宫便送来了好几样小玩意儿,不多珍贵,但有趣,因此何嬷嬷有此结论,不过,她担忧的还另有其事。

“只是,老奴只怕皇后娘娘那边……”树欲静,而风不止。

“没什么好担忧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前府里这么难,咱们不也是安生过来了么?”

靖北侯府这点困难,其实与一国之母的算计完全不同级别,不过纪婉青依旧坦然,不慌不忙安抚忧心忡忡的乳母。

若这世道真不让人活,那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死之前也拉上个罪魁祸首垫背,也算没吃亏了。

纪婉青已活过一辈子,她更珍惜生命,却也不太畏惧死亡,这般想过以后,她也觉得没什么太困难的。

小主子脸上的笃定,给予了何嬷嬷信心,她镇定了许多,“好,好,主子说的都对。”

“主子早些用了膳歇息吧,明日很早便得起了。”何嬷嬷忙指挥丫鬟们传膳,并捡了好些易克化的吃食给纪婉青补上。

*

这所谓的很早起来,是真早得离谱,纪婉青酉时末上床,睡了两个多时辰,子时便被叫起了。

她瞥一眼滴漏,无奈地叹了口气,被梨花等人搀扶下了榻,往隔间浴房而去。

大浴桶早注满了热水,梨花往里头倒了两瓶子梅花花露,沁人心扉的花香随着氤氲的热气蒸腾开来,充满了整个浴房。

纪婉青精神一振,终於完全清醒过来了。

被由头到脚狠狠洗涮了一遍,她通身嫩白皮肤红彤彤的,终於宣告沐浴圆满结束。

纪婉青被搀扶出浴桶,换上一身簇新里衣,出了浴房,在里屋站定。

里屋空旷了许多,她日常所用之物,都已经收拾起来了,准备一齐带走。

纪婉青环视一圈,这个父母精挑细选,洒下无数欢声笑语的朝霞院,今日过后,将不再属於她。

她眼神黯了黯,须臾打起精神,“更衣罢。”

太子妃的婚服,是大红的龙凤同和袍,其上金织云龙纹样,衣身绣有精致凤纹,中间有圆形轮花,两者交错排列。

绣线细如毫发,纹样栩栩如生,精致华美,巧夺天工。

这婚服美则美矣,却很沉重,尤其时值隆冬,比夏日更厚上不少,这么一整套折腾穿上身,已经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纪婉青站得两腿发麻,身上沉甸甸的。

接下来还要挽发画妆,这两样都是内务府派人来干的,梳头宫女手势极其熟练,手执玉梳在纪婉青如瀑的黑发间穿梭,给紧紧挽成了一个发髻。

梨花命人捧了两个铜镜上来,一左一右立在她的身后,梳头宫女恭敬退后一步。

纪婉青往身前镜台上的铜镜瞥了眼,手艺倒很不错,镜中美人云鬓堆叠,高贵端庄,只是这发髻却是妇人髻,她看着这般的自己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