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大再度沉默,站立的姿势如同一座远山,既魁梧又冷淡。
谢开言与他一起并肩远眺,沙丘银霜上掠过一只大雁的影子。她看着灰雁飞走,说道:“将军武功盖世,十六岁起义兵讨伐贼寇,一路追击千里,筑坛祭天以还,英雄胆气震铄古今。在我看来,将军无论经过多少时年,依然带有一股磨损不了的豪气。既然豪气犹在,将军为什么不解开束缚,立志做出一番事业呢?”
盖大顺着谢开言指向看去,一只黑鹰振翅飞向峡谷,再也不见盘旋的身影。禽兽如此果决,猎人怎能旁徨。盖大悄悄握起双拳,谢开言说道:“盖将军,我需要你的勇气。只要你把‘勇气’二字奉献给我,我就有办法重振势力。”
勇气二字鼓舞人心,但谈何容易。
盖大看着谢开言远去的背影,两只铁钵似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他一拳击上矮树,将树身与根系震得两相分离。银月无声罩落肩头,像是垂怜的母亲。他荷荷地低叫着,向着广垠的沙漠深处冲去。十年了,已经整整十年了,没有人会认为他还有胆略与勇气,除了那个坚定不变的谢开言。
他本是世代忠良之后,袭父爵出任金吾将军。谢族主内,他带领武将在外征战,立下赫赫战功。谢族衰亡分崩离析,他赶回皇廷固守内宫,侍奉国君尽职尽力。才过了半年,国君听信宫中美人谗言,下令将他的父亲斩首,迫使他带着幼弟连夜出逃。出边关时,正逢国君张榜搜查“盖氏余孽”,苦於没有通牒文,他忍痛将自己面容烫伤,刺伤自己的咽喉,化妆逃了出去。南翎国随后灭亡,他在马场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每次祭拜南方时,必定痛不欲生。只要有南迁子民奔赴北疆,他从来不问来人出身,都会劝告大当家收留下来。渐渐地,马场悄然生成以他为首的南派势力,大家都在观望着,等着他发出指令——顺从还是暴动,全凭他的一句话。
可是义字当头,他没法越过马一紫的救援之恩,随谢开言光明正大地奔向自由天地。谢开言离去时,神色没有丝毫不怿,似乎对他动荡不定的内心,她比他看得更加透彻。
第二天天明,谢开言站在沙丘下,一直打量着落地休憩的大雁。她在石院山顶曾听闻过秋虫之唱,喁喁低鸣,似乎在说尽了物华将尽的寂寥感。初次来到关外,鸿雁布阵南征开阔大气,精神势头令她振奋不已。
她悄悄走近,伸手摸向头雁翅膀上的斑纹,栖息的雁阵兴起一丝sao动,头雁警觉,回过头来啄向她的手腕,她连忙跑到几丈远外站定。
盖飞走过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大哥训练的灰雁,冬天就会飞向南方。”
谢开言垂眸,忖度盖大意图。
盖飞嗤笑:“别看大哥像个闷葫芦,他心里其实都明亮着。他放开这批雁,带消息回南方,暗中可以联络到很多散落在华朝里的南翎人。前几天他还对我说过,咱们的二皇子被叶沉渊抓住了,丢在清倌馆里,等着三个月后翻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