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朝她的方向,安抚地倾低了身,“莫担忧。只是借用这幅布料回去寻你阿娘的屍骨。等你阿娘入土为安,布料还是会拿回给你。现在松手罢。”
微凉的指尖搭上了阮朝汐的手背,年轻郎君的手修长白皙,却极有力道。略用了几分力,便掰开了她攥紧的拳头,抽出捏皱的布料,递给了周敬则。
阮朝汐张着手掌,心里空落落的,茫然低头。她的手背也用炭灰抹得灰扑扑的,但之前在江水打理袍子时沾了水,黑一块,白一块的。
黑白间隔中,有一抹刺目的血迹。那是她刚才无意中捏紧自己的手,指甲硬生生掐出来的血迹。
她站在水边,遥望着曲敬则带领数十名部曲原路回返,轻骑消失在山道尽头。
“昨晚歇得可好?”荀玄微出声询问,“我叮嘱车上几个童子不要吵闹你,他们可有听话?”
阮朝汐抬手抆了下眼角。眼眶发红,却没有再落泪。
“多谢郎君援手。” 她这个年纪,男女童区别本就不大。穿着小郎君的袍子,扎着男童的丱角髻,灰扑扑看不清五官的脸,乍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男童,只有仔细打量,才能从过於秀气的骨相里察觉端倪。“昨晚歇得好。”
荀玄微点了下头。
今日天光不够明亮,山风呼啦啦吹起大袖衣摆,身上已经感觉得出秋凉。他却似并不在意糟糕的天气,站在清澈山涧边,侧脸白皙如玉,出神眺望着远山。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但若仔细多看几眼,便会发现他肤色的白皙近乎於苍白,整个人缺乏血色,精神恹倦,这场病势只怕不轻。
“郎君保重身体。”阮朝汐轻声说,“山里的风真的很大。吹久了病势容易转重。”
荀玄微远眺的视线转过来,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莞尔失笑。
“阿般有心了。”他温煦地道。
阮朝汐心里也升起惊异,讶然回视。
她不愿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大名,只对杨斐说了一次‘阮阿般’的小名,昨日在车前道谢时自称了一次。荀郎君竟记住了。
年轻的郎君站在流水边,天光透过浓厚云层,河面点点粼光。他病中清瘦,人却不为病势所困,意态平和娴雅,神色从容舒展。
人站得近,风把大袖吹得卷起,拂过阮朝汐的身侧。
她知觉敏锐,感到一阵山风裹挟着细雨丝吹过来,风里带着山里特有的草木清香气息。
也并不完全是草木泥土清香,风里还带着幽淡的药香。那是浓烈苦涩的中药气味消散,最后残留的一点余甘。
不,除了草木清香,和浅淡的药香,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阮朝汐怀疑是自己身上袍子溅的血点没有洗干净,怕病中的郎君闻到血气引起身子不适,往旁边挪开了点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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