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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负气爬上了高处,看似左顾右盼,其实始终留意着树下围住看笑话的童子们。

姜芝反唇相讥,“你日日往树上爬,爬那么高,你倒是说说你在看什么?东苑天天有人犯错挨罚,你不住东苑,总归牵连不到你!每日东苑的热闹瞧够了罢!”

阮朝汐耐心告罄,直截了当说: “没瞧你们的热闹。有时看后山,有时看坞里,有时只是坐着吹风,总归往远处看,不会留意看近处。东苑西苑吵来吵去,罚来罚去的,都没甚意思。”

姜芝一怔。

阮朝汐那句‘总归往远处看,不会留意看近处’落在耳里,他忽然想起昨晚杨先生饭后散步,随意和他笑谈了几句,

“姜芝,你机敏过人有辩才。但天下辩才何其多也。你啊,需得多往远处看,才配得上你的机敏辩才。”

姜芝的后脊梁背忽地炸起起一层薄薄冷汗,还在想,阮朝汐已经转身走了。

清晨她在书房练字当时,荀玄微就坐在书案对面,开窗看了眼天边的卷云,告诉她,

“云层浓厚压低,从西北方向而来,今日西北山中或许有雪。”

西北边,是她阿娘临终前手指着的司州方向。她们的故乡。

司州已经落雪了么。

——

午后,西北山边的浓云果然聚拢过来,天光晦暗,各处早早地掌了灯。

书房里点起了明亮火烛。

阮朝汐趴在书案边,摊开杨先生给东苑童子们准备的千字文描红本,‘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笔一划地在纸上认真描画。

笔下端正写着大字,心神却飞到了远处。

自从阮大郎君的玉佩挂在身上,她得空时,总是不自觉地追忆和母亲共度的艰难年月,回忆从母亲口中陆续听来的关於父亲的点点滴滴,试图从模糊的童年过往里找寻属於士族出身的蛛丝马迹。

然而她的童年太过颠沛了。记忆里大都是零碎的片段。最清晰深刻的,反倒是豫北小院里的那两颗沙枣树,和屋里永不停歇的织机声。

她回想的时日越多,记忆越模糊杂乱。渐渐地,就连她自己也难以分清,那些充塞了脑海的混乱片段,究竟是真实的童年记忆,还是她自己过於渴望寻到证据、证实出身的臆想。

想着想着,一不留神,坚硬的紫毫笔锋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粗横,越过纸张边角,划到了书案上。

“呀。”她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要用袖子抆拭。

手里突然一空,紧握的笔管被对面拿走,放回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