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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风猎猎,吹动他身上博带衣袍,气度闲适从容,仿佛压根没听到不动听的讽刺言语。

“荀郎装聋作哑的养气功夫,本王是佩服的。”元宸觉得没意思,把怀里的崔十六娘往前一推,“去,给荀郎敬酒。”

崔十六娘噙着泪花起身,颤手倒酒,酒壶拿不稳,杯里才斟满的酒被她泼去了一多半。她惊慌地抬眸,荀玄微侧身望过来,两边对视了一眼。

“十六娘不必忧心。”荀玄微接过酒杯,自己斟满了酒,“小事无碍,稍安勿躁。回去殿下身边罢。”

崔十六娘细声细气地道谢,抱起长筝回去,这回乖巧地伏在元宸膝头,抬头露出恳切哀求的目光。

元宸心满意足,亲手替她挂回面纱。“这儿不用你了,去帘子后头。对了,别弹筝了,换首琴曲。”

不错眼地盯着那道窈窕柔顺的身影走回帘后,这才转回目光,对在座的荀玄微和阮荻两人得意炫耀,

“十六娘的琴技卓绝。不愧是清河崔氏嫡女出身,家传渊源。你们都是识货的,一听便知。”

竹帘后拨弦调音,很快传出幽幽琴声,婉转低徊,自有不同意境。

荀玄微在如泣如诉的琴音里喝起十六娘倒的酒。耳边传来悠远的讲经声,依稀正讲到“佛家五诫。”

诫杀生,诫淫妄,诫妄语。

“他娘的。”元宸听得大皱眉头,“这秃驴怎么像是专门骂老子来了?”

荀玄微自若地啜了口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僧讲经,普渡众生,不独讲给殿下一人。”

元宸的目光转过来,狐疑打量片刻,哈哈笑了,“高僧讲经或许是在普度众生。荀郎这句‘听者有意’,货真价实是在骂本王。”

荀玄微莞尔举杯,“说者无心。”

酒过三巡,元宸原本还端着的姿态逐渐浪荡起来。衣襟敞开,粗鲁地箕踞而坐,荤素不忌地品鉴起豫州各家才情出名的小娘子,大骂手下的士族官员各个蠢材。

阮荻不巧就在他手下做事,强忍着闷声喝酒,恨不得把耳朵拿布塞上,一杯喝得比一杯快。

荀玄微坐在下首位,视若无睹,听若未闻,目光从眼前的酒肉狼借转开,越过远方清静莲池,遥望向更远处。

因为那句“历阳贵客至”,前来听经的小娘子们吓走了大半。莲池附近的十几座木楼人影憧憧,时不时有女眷带着幕篱下楼离去。

距离太远,在阁楼高处望去,只是一个个晃动的人影,略微能分出男女而已。

元宸人来了,却似乎对相看豫州士族女的事并无太大兴趣,肆无忌惮的笑骂声句句贬谪同僚,骂完了豫州骂京城。

荀玄微淡然听着,自斟自饮。直到一辆牛车出现在视野里,车像是云间坞的牛车,赶车的部曲身量魁梧,依稀像是李奕臣,他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追随而去。

那辆牛车沿着下山道缓行,行到山脚一片枫林边。却有个少年郎君追过去,在道边拦住牛车,行礼说了几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