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冷冽的嗓音显然是他想不开的多年好友;另一个声音醇厚,仿若锺鸣,听在阮荻耳朵里竟然也似曾相识。
那醇厚嗓音在叹息,“荀施主,此处石穴是佛门静心面壁的修行地,是由贫僧的师祖开凿,传於我师,又传与贫僧。荀施主红尘中人,何必硬占了贫僧师门的修行地,耽搁了我面壁修行。你啊,速速离去罢。”
荀玄微的嗓音响起,虽然语速平稳和缓,但声线低沉寒凉,不似寻常。
“佛渡有缘人,我与佛有缘,大和尚为何不让我在此处面壁修行。”
阮荻恍然想起来了。那道醇厚的嗓音他果然听过的。几个月前,释长生大和尚游历豫州,在历阳落脚数月,於难叶山一场讲经,之后翩然远去。
山洞里和荀玄微对坐的,竟然是回返司州的释长生。他抛下一堆烂摊子不理会,来寻大和尚说什么“佛渡有缘人”,他想做什么?!
“……”阮荻心里一紧,加快脚步上石阶。
他幼妹已经寻不到了,可别又搭上个妹夫!
释长生大和尚道,“佛渡有缘人,但荀施主和我佛无缘,强占此处也无用。速速离去罢,还我清净地。”
“为何?我堪破红尘,四大皆空,俗世名利於我如尘土。我诚心求上无名山,为何佛门不收留我?”
“咄,满身执念,满眼的求不得。谈什么四大皆空!荀施主,佛门与你无缘,将这处面壁修行的清净洞穴还与贫僧,莫要阻了贫僧的修行。”
“呵。”荀玄微的声线虽和缓,语意讥诮,咄咄逼人。
“佛家说无欲无我,你师门传承的面壁修行之地,为何只能你占着,不能让予我?大和尚修行多年,至今还有分别心[1],心里分出了你我。大和尚的佛学未修成正果。 ”
被锋锐质问的释长生大和尚丝毫不恼怒。
“和尚未成佛,顶着血肉皮囊,心里自然会分出你我。倒是荀施主你,没有分别心,心中不分你我。”
“何意?”
“荀施主的心里只有我,没有你。处处行事都是‘我’,湮灭了‘你’。自然没有分别心,无需分出你我。”
苦修面壁的佛家洞穴里,陷入一阵长久的寂静。
荀玄微的嗓音过了许久才响起,“大和尚的意思也说,是我的过错?我一片真心实意,只想她过得安稳顺遂,为何会成为我的过错?”
“你於俗世中手握大权,周围均是顺从迎合你之人。你怀着真心实意,洒下你眼中之甘露,却成了他人之砒//霜。荀施主,佛家有因果。你既然洒下满地砒//霜,自然会收获业果。”
“我之甘露,她之砒//霜。呵……但如果她眼中的甘露,在峭壁高崖处呢?任由她攀登高处,满地荆枣划破她手足,狂风骤雨将她吹落悬崖。大和尚说的倒轻松,如果是你自己的亲眷在你眼前,你能眼看着她逐苦?”
“让她逐苦。披荆斩枣,攀登高崖,她得了她追逐之甘露,苦亦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