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空寂无人的鹤亭里,释长生叹息着。
“小施主莫要去山里寻了。司州东南众多的无名山中,有不止十座无名寺。贫僧落发出家的那处,便是一处极为僻静的山中无名小寺,寺中只有独自苦修的一位大和尚,那便是贫僧的师父。贫僧出家之前,俗世姓名……便是阮芷。”
鹤亭内陷入了漫长沉寂。
寂静良久,阮朝汐霍然揭下阻挡视线的斗笠,仔细地打量面前慈眉善目的大和尚。
多年山中苦修,日夜诵经,漫长岁月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形貌。眼前的大和尚法相庄严,哪里还有文书记录里那个“年少美风姿”“博才雅貌”的京城贵胄少年郎的身影?
释长生也终於看清了阮朝汐的眉眼。
“十六年过去,长大了。”他仔细打量面前少女姝丽的眉眼,依稀看出旧人几分形貌。
释长生带着一丝怅然怀念,慨叹,“眉眼五官长得像你母亲。”
刹那间,如甘露从天倾倒,山顶现出雪莲,难以言喻的喜悦充盈心头。
眼前雾气迷蒙,阮朝汐含着泪笑了。
寻寻觅觅,她终於找到了认识阿娘、了解旧事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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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简陋的木屋外,远道而来的贵客穿一身显赫紫袍,踩着月色夜入深山。
来人是个眉目英朗的年轻郎君,二十出头年纪,猿臂蜂腰,天生含笑多情眼。
踏月入山访友,听起来是一桩风雅事,来人的动作却和满山的风雅夜景完全不搭,毫不客气地抬手哐哐哐敲门,惊起了附近一片鸟雀。
“从简,是我。萧昉从京城拜访。在山脚下被你的人拦阻了整整五日,今晚总算上来了。”
燕斩辰抱剑守在屋外,冷眼看来人。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荀玄微出现在门边,淡淡颔首,“明圭,远道辛苦,寻我何事?”
萧昉笑道,“圣上从去岁等到今春,耐心已失。这次是我前来邀请,下次只怕就换做宣城王领兵来强请了。”
“如今天气开了春,伤势养得差不多了,冬日道路冰雪难行的借口也不好用了,继续盘亘在司州边境不走……从简,你总不会还在搜寻那位小娘子的下落?三四个月过去,早寻不到人了,放下罢!天下处处兰草,何必贪恋一枝。”
荀玄微往外走出两步,山间月色照在他肩头,清雅颀长的身形显露在月色下。
“怎么。”他心平气和地问,“荀某的家中私事,莫非已经传遍京城了?”
“不至於,不至於。”萧昉爽朗地笑道,“此事瞒不过圣上,宫廷里各处也都传出些风声。我也是在随驾时……哈哈,偶然听说。从简吾友,莫怪啊。”
荀玄微平心静气道,“家事惊动圣听,见笑了。”
萧昉察言观色,立刻扯开话题,“此事是我不该问,不提了。从简,你随我去京城,小娘子的下落包在我身上!”
荀玄微只听着,不回应,举起手里的瓷盅,漫不经心啜了口,随即细微地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