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从前在云间坞时,霍清川往返京城和豫州,曾经和她提起,京城新起了一座精美恢弘的大庙,只供女眷出入。
他承诺说得空会带她入京,让她告诉他,里头有什么景致……
原来说的就是净法寺。
阮朝汐闭着眼,心里的念头纷乱转动,耳畔听着熟悉而温和的嗓音,暖风吹拂身侧,原本只打算闭目养神的浓黑眼睫渐渐地紧密合拢起来。
她昨日实在是太累了。情绪大起大落,夜里又做起前世长梦,带来浓重如深夜的悲伤。前世的他和前世的自己或许真的应了那四个字,“不死不休”。
但前世早已消散了。今世截然不同。
人生本就苦厄多而甘甜少,荀玄微曾多次问她,何必逐苦?谁又喜欢逐苦?一辈子背负两辈子的苦厄,分明是他自己在逐苦。
重入轮回,现世十六年成就了现世的她。幼年经历的磨难苦厄从未压倒她,扭曲生长的岁月也未磨平她。面前的郎君终於放了手,愿意让她遵循心意而活,攀高崖而逐甘露,她处处都能活得痛快。
在豫北山下做猎户剥皮子,山高路远,日子舒展痛快;在京城院落里对坐饮酪,风暖花香,日子同样愉悦痛快。
柔白的指尖攥紧衣袖,她含糊地唤了声,“三兄……”
“嗯?”面前的人倾身下来,侧耳听她说话,右手边的莫闻铮急得大喊,“郎君,莫动!”
阮朝汐已经听不清莫闻铮在喊什么了。她困倦地阖着眼,含含糊糊又道了句,“三兄,都过去了。”
清浅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悠长。
荀玄微的目光久久地落在恬静的面容上。
他此刻的神色难以形容。看似并无什么异常,却又仿佛海底急速掀起漩涡,只余表面平静。莫闻铮只看了一眼便迅速低头。
院落里安静良久,他动作极轻地抽出左手大袖,替她拂去发间落下的花瓣。
——
阮朝汐昨夜累狠了,沉睡不知年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一条细缝。她居然又枕在他膝上了。
乌发柔滑垂落,手指在她发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偶尔有拂乱的发丝,被动作极轻地捋去耳后。
有什么痒痒的东西拂过她的唇。
过於轻了,或许是一瓣落下的花瓣,或许是拂过唇角的布料。或许是一只淘气的蚂蚁……?
阮朝汐倏然睁开了眼。
面前的人未想到她猛地睁眼,对视一眼,就想若无其事坐回原处。
但眼前人影闪动,她在看清之前,本能地抬手一攥,柔滑的衣襟布料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荀玄微:“……”
衣袖被手肘枕着,衣襟被她的手攥着,右手搁在长案上,只余个左手能动弹。他哑然坐在原处不动。
莫闻铮已经退走了,院门虚掩,庭院里没有旁人。
她枕着他的衣袖沉睡,他的左手掂着一瓣粉色花瓣。原来刚才确实有一瓣花飘到到她唇上,被他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