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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的面孔走马灯似地换, 杀一批不老实的, 拉拢一批可以利用的, 威吓一批左右摇摆的。她把小皇帝牢牢地捏在手里, 小皇帝看她的眼神,也从幼年时的亲昵依恋, 逐渐生出畏惧。那又如何?

从很久以前, 她便失去了心底的柔软。言笑晏晏的动人眉眼下, 隐藏着铁石般的冷硬心肠。

她停下脚步, 视线越过缭缭紫烟, 往四周望去, 想寻一个人。但那人在何处?

那人早不在了。

把她推到高处,教会了她冷硬,再把她独自抛掷在这冰冷无情的人世间。她连恨的人都失去了。

小皇帝今年已经六岁。惶然起身, 邀她入座。她毫不推诿地坐在御案后。

从高处俯视下去,金殿高而深阔,殿里跪拜的一个个身影落在她眼里,不再是朝臣,不再是人, 如同一只只蝼蚁无异。生杀在握的感觉,让她品尝到扭曲的快感。她知道自己不对劲, 但如何才是对的?她已经忘记了。

她清醒地沉溺在寒潭里。失去了柔软,也失去了爱恨。年少时曾激烈跳动过的火热之心,已成寒铁。

中原大乱,元氏父子反目,北朝版图割裂成东西两片,两边征战不休,中原士族大批惊惶南渡。

她抓住机会,三年连续北伐三次。兵马数目,将领人选,军饷粮草征用,在她眼中都是沙盘中可调动的一个个五色小旗。北伐是个好用的借口,朝中反对她的势力被清洗了一批又一批。

当初她决意北伐之时,他已经病重到起不了身了。

某个秘密过府探望的夜里,他低低地咳嗽着,对她道,“我宁愿你未学会这些。朝汐,停一停。”

她回报以冷漠嘲讽。“开弓射出之箭,岂有再回头时?荀令君如今说这些,太晚了。”

帐中卧病之人默然无言。

那时候已经入冬。那年的冬日格外寒冷,江左京师地带罕见地落了雪。

他病逝的消息在除夕夜传来。当时宫里正在大设宴席。她接到密报后,怔忪了片刻,又神色如常地继续举杯,在满朝文武大臣山呼万岁的声响里,自若地满饮整杯酒。

一滴泪也没有掉。

——

阮朝汐猛然睁开了濡湿的眼。

眼前落下青色纱帐,她睡在卧床里,右手探出帐外,有人在给伤处上药,动作极轻,火辣辣疼痛的掌心时不时传来一阵清凉感觉。

帷帐外的人并未察觉她醒了,正在低声对话。

说话的是莫闻铮:“伤处不可碰水,不可用力,能不动尽量不动。仆会每日早晚过来更换纱布和伤药。京城天气热了,更要当心创口发脓,这两日可能会起低热,郎君多留意些。”

荀玄微的声音随即响起,“我会留意。你出去开方熬药,尽快送进来。”

“是。”

阮朝汐试图握起右手手指。才蜷了一下,剧痛就从牵扯到的伤处传来,刺激地她轻轻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