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真是痛苦与甜蜜兼存,等了很久,盼了很久,终於到了着chuáng的时候。
那天阵痛来的汹涌,生双胞儿风险大,肖丞看见她发作,把所有能请到的接生婆都请来了,他们是外乡来客,在本地无亲无故,好在平时口碑不错,邻里都很愿意帮忙。安南和大邺的规矩一样,男人不能进产房,可他并不在意,最艰难的时候他要陪在她身边,毕竟没有一个信得过的自己人,他不在,音楼没有靠山。
他给她鼓励,抓着她的手不放,她在用力的时候掌力极大,把他握得生疼,因为是头胎,生起来很不容易,从午后一直耗到深夜,实在是漫长苦难的经历,他看见她满脸的汗水,但是心里有希望,眼神澄澈明亮,反倒是自己没出息,紧张得头昏脑涨,视线扭曲,连门窗都有了弧度。
记不清等待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了,只知道难熬至极,唯一能做的是给她鼓励,音楼在大事上一向很坚qiáng,她没有哭喊,每一分力气都用在刀刃上,终於有了进展,他看见稳婆倒拎起一个红通通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啼哭从那幼小的身体里迸发出来,一下击中他的心脏。
“恭喜方先生啦,是个男孩。”吴大娘把孩子包起来送到他面前,皱巴巴的一张小脸,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从那道微微的fèng隙里看他父亲。
肖丞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庞大的喜悦穿透他的脊梁,那是他的骨ròu,天天的念叨,他终於来了!他打着摆子把孩子抱进怀里,不敢用力搂住,半托着送给音楼看。
双生子的个头相较单生的要小得多,可是孩子看上去很好。她挣扎着摸摸他的小脸,感觉手指头上冰凉都是汗,没敢多碰,让他把孩子jiāo给奶妈子。才落地的经不得饿,喂得饱饱的,吃完了好睡觉。孩子睡觉长个儿,三天就能大一圈。
两头都记挂,记挂儿子,还记挂肚子里那一个。羊水破得久了,不能顺顺当当生出来,对小的不好。有的产妇两个间隔的时间长,有的却能连着来。她运道算高的,休息了一盏茶时候,也没怎么觉得疼,大概是疼得麻木了吧,听见接生婆说孩子进了产道,看得见脑袋了,有了前头一个,这个生起来轻省些,但也费了一番功夫,憋得脸红脖子粗,突然一松快,便听见那头细细的哭声传来,猫儿似的,声气大不如前一个。
她心里有点着急,听见吴大娘又来报喜:“哎呀真是太齐全了,难得难得,是个姑娘!”
老天厚待,儿女双全了,可是小的实在太小,他都不敢上手抱。
吴大娘笑道:“大的在娘胎里抢吃抢喝,小的斗不过他,难免吃点亏,落了地后各长各的,慢慢就追回来了,不要紧的。”
两个孩子五官是一样的,只是一个长开些,一个还是一团。肖丞对吴大娘千恩万谢:“我们夫妻在芽庄没有亲人,这趟全靠邻里帮忙。”取出二十两利市来jiāo给她道,“内子才生产,chuáng前离不得人,这是给大家的谢礼,劳烦大娘替我打点,今天辛苦大娘了,等内子满月,咱们再登门拜谢大娘。”
二十两银子的谢礼,对於靠海为生的渔民是笔不小的数目。那些惯常接生的女人们,每次得到的不过两对发糕外加一吊钱,这趟来每人派下来能挣四两,已经是市面上难寻的高价了。
吴大娘响亮应一声,招呼善后的加快手脚,屋里收拾妥当了方退出去。
孩子有rǔ母喂养,音楼太累,一面牵念一面又睁不开眼。朦胧中看见肖丞在她chuáng边坐着,不知是抆汗还是抆泪,偏过头去,悄悄在肩上蹭了蹭。
原本以为孩子落了地,家里肯定要乱套了,可是没有,他请来的两个rǔ母并不离开,常住在他们家里,不单如此,周边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一个个jīnggān警敏,分明和当地的土着不一样,她知道他开始动用他私藏的那些人了,一点后路都不留,那还是肖丞么?
琐事不必他cao心,他又成了那个仪态万方的督主,抱着儿子逗弄,告诉他:“你叫既明——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爹盼你将来有出息,能保护家人,能定国安邦。”儿子没理睬他,chuī起很大一个泡泡,“啪”地一声破了,溅了他一脸唾沫星子。
儿子眼里没有他,他转而去讨好闺女,小二生来孱弱,当爹的总是偏疼她些,接过来捧在胸口,轻声唤她:“小二啊,爹给你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安歌,安歌送好音,你瞧和你母亲的名字连上了,你高兴么?”
闺女比儿子贴心多了,小二看着他,露出牙龈冲他笑,他还没来得及感到欣慰,孩子打个嗝就开始吐奶,白腻腻的两股从嘴角一直流到后脑杓,把他新换的衣服都弄脏了。
平时那么爱gān净的人,遇见两个小霸王也没法子。再说这世上哪有嫌自己儿女脏的爹妈呢!肖丞灰头土脸依旧很快乐,在那寸把长的小脚丫上亲了又亲:“我闺女真聪明,不舒服就吐出来,咱们从不委屈自己。”
音楼产后十几天,对自己的体形恢复很觉不满,之前肚子撑得太大,一时间缩不回去,站在那里还像三四个月时的qíng景,真着急啊!她哭丧着脸看肖丞,把一卷绫子jiāo到他手上:“你使劲扽着那头,我得好好勒上一勒。”她把一头裹在肚子上,陀螺一样转圈,转得头昏脑胀,一下子扎进他怀里,“小二她爹,我的肚子要是回不去了,你会不会瞧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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