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任何小空子可以钻,那这法治就永远不会有够的时候,特权阶级做生意,只能是放狼入羊群。与其考虑让更多特权介入,不如打掉原本就已经进来的特权,或许反而会有些促进作用……简单来说也就是一句话,让裁判下场玩游戏,那这游戏怎么玩?要说监督,也只会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更复杂,破坏不可避免。」
窗外,一对姐弟蹲在窗台下的走廊上偷听,男孩点了点姐姐的肩膀,小声道:「姐姐姐姐,他说的是不是应该打掉我们家的生意?」
「这蛮子……」周佩眨了眨眼睛,有些气恼,随后看了弟弟一眼,「不过他说的有点道理,你要好好记住想想,不可轻信,但也不可因人废言,这样将来才能做成大事。」
「哦。」周君武点了点头,随后解开腰上的口袋,拿出一只糯米糕来,小口小口地吃着,周佩在旁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让裁判下场玩游戏……」房间里,李频沉默良久,随后笑了出来,神色有些复杂,「立恒这句,确是正中那基本原则了,我若是裁判,一旦下场,那的确是……」
他是会想事情的人,虽然未必会放弃关於经济引导的想法,但宁毅说了这句话,他却多少能想到其中的后果:「倒想不到我苦思几年,立恒倒是一眼便看出其中最难解决的一点,或许,这也是立恒见事方法的不同?」
「这毕竟是个很有趣的事情,我朝每年交予辽国数十万岁币,通商所赚,却有数百万之多。到头来,却还是我们占了便宜。商人之重要,商业之益处,如今不光是德新兄明白,许多人都已经明白。我朝与之前数朝都有不同,我朝并不抑商,谭公的变法,虽然有问题,但也正表示了朝廷对商业的重视,可是……」宁毅想了想,忽然道,「哦,对了,我刚才在想,那个傅英如今怎么样了?」
宁毅说着商业,忽然转到这句话,李频也愣了愣,片刻后,陡然大笑起来:「立恒果然厉害,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你,吏部侍郎傅英今年三月因贪墨被查,上月已被大理寺判流放。待到这次水患之事过去,我大概……」他微微有些惆怅,但终究是高兴的,「我大概也打算再去东京一趟,上下打点一番,看能否得补实缺。此时已等了五年,立恒莫要说我官瘾太重才好。」
宁毅也笑了起来:「既是如此,恭喜德新兄了。」
「尚早、尚早……倒是立恒何以看出此事的?」
「商业机密。」宁毅只是从对方表情察觉一些端倪,於是随口问一句,此时开个玩笑。李频在那边摇头笑一会儿,喝了口茶:「言归正传、言归正传,立恒既能明白其中利害,不知可有想过,若只让朝廷引导一番,有何折中之法呢?」
「那……玩笑之语。」
「便是玩笑之语。」
「好吧,反正你要去当官了,讨论一下也好。」宁毅笑着点点头,「我个人认为,有,也没有。」
「何出此言?」
「其实很简单,让朝廷让儒家有意识地提升商人地位,那么行商之风自然更加盛行,若要主动引导,而又不去干涉破坏,这是唯一的途径……」
这话说出来,李频皱了皱眉:「商人地位……这事……毕竟商人重利……」
「不在於商人重利,」宁毅喝了口茶,「国家也重利,这些年来,商业发展,商人的地位比之前几朝也有改善。若然主动放开一点,商业必定增长,可这也是没有可能的地方……他们不敢。」
「谁?」
「上面的人、朝廷、圣上、儒家……你我,或者所有人,都不敢放开……」
窗外的走廊上,蹲在墙边的周君武微微愣了愣:「姐姐,他又胡说八道了,我才没不敢呢,我们家就也在做生意啊,驸马爷爷家做得更大……」
「闭嘴。」周佩小声地何止他的说话,随后想了想:「我也没不敢……他这是激将法。」
然后他们听见里面传来宁毅微带调侃的声音。
「若然放开,砰的一下,武朝、这个国家……就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