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於霸刀营要弄什么选举建大同社会的理想,安惜福持着悲观态度,但常常还是会过来看看,对一帮孩子教授野外求生、包紮保命的小手段,也会讲一些农耕方面的事。据陈凡说这家伙在务农上是一把好手,插秧或者收稻子的时候很拚命。
「小的时候,家境很不错,我爹是杀猪的,我娘长得很漂亮,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大美人,知书达理。」有一次大家坐在一块吃火锅的时候,安惜福大概地说过自己的身世,「外公家里原本是秀才,身体差死得早,算是家道中落了,我爹有钱,就娶到我娘了。大家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过我爹算是很不错的,脾气好性子好,以前家里也穷,后来慢慢好了,有了我之后,给我取了这个名,意思是,要惜福。」
「后来我娘被县令看上了,爹吃了个官司,在县衙吃了板子,娘几乎把全副家当都送了,又典当田产四处找大夫。我爹死的时候说,人要本分,如今家虽然败了,但慢慢来还是会起来的,做人要惜福,不要乱来……不过我娘死了以后,也就没什么福可惜的了,然后……那县官当然就死了,呵呵……」
或许是时间过得久了。说起这类事情,他倒也没什么太多的修饰渲染,只是平铺直述地说了,表情中有些无所谓。倒是最后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温暖的感觉,形成难言的反差。众人便也只好跟着笑笑,事实上,若不是悲苦到极点,谁愿意拿命出来拼,如今的杭州城。有这类过往的人并不少见。
冬天降临,大伙儿最好的消遣之一自然还是聚在一块吃吃火锅聊聊天,有时候主宅的书房里也会开上一桌,刘西瓜也参与其中,宁毅啊、刘天南啊、杜杀等人作陪,一边吃一边说几句话。跟陈凡等人聚在一起便热闹得多了,方书常这些人也都会过来参与。更多的时间自然还是在家中陪着妻子、小婵,陆红提如今也算是他们的一员。坐在一起下五子棋,说话闲聊。
苏檀儿的身孕已经四个月有多,虽然没到妨碍走路的地步。但平素便只在小院附近行动一下了。宁毅怕她无聊,便让她偶尔帮忙装订一下各种文章、或是在孩子们之中整理收集起来的野外生存、医疗资料。苏檀儿毕竟也是商人出身,对於夹杂在文章中的生产关系、资本运作原理是颇为敏感的,偶尔就跟宁毅讨论几句。
不过在她而言,恐怕更多的是觉得这些道理是很简单的东西,自家相公……想用圣人之言解释商道,莫非是想成为陶朱范蠡这类大商,还想将经商之道流传於世?虽然以前没什么人做过这类事情,但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商家之道毕竟不登大雅之堂,虽然可以用这些道理解释一些人与人相处的关系。但……就像是收集一万个青楼姑娘的裹脚布,虽然很难做到,可如果有人去做,也只会让人觉得无聊甚或是变态而已。反倒是那些野外生存的手段,让她觉得很有价值。
苏檀儿毕竟是对於经商过於熟悉了,她对於人心颇有认知。反倒并不清楚这类分析人性的东西有多大用,毕竟「事情不是明摆在那里的么」。反倒是陆红提,同样作为一个山寨的领导人,她对於霸刀营中的诸多事情就更加敏感一些,特别是先前那几场看似无聊的选举。
「你想在这里干什么?」
「推行民主制。」
她问了,宁毅也就无所谓地坦白招待,并且拿各种现代词汇来忽悠她。当然,许多深层的东西她是听不懂的,但简单的运作方式,她自然可以理解,宁毅说得也很浅:「放在山寨里,其实看不出什么用处来,不过假如这个国家是这样子运作的……你们还用上山吗?不过也别多想了,暂时在吕梁那边,不要考虑这个。」
相对於秋天里的颠沛流离,无数事情扎堆似的赶到了一起,这个冬天,时间就彷佛被骤降的天气凝固了起来一般。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城外战声隆隆,苏檀儿与小婵暗中其实也做好了可能城破的准备,但城毕竟没有被攻破。战争时节,霸刀营中的各种关系相处,都是异常单纯的,没有什么不必要的迎来送往、虚伪应酬。
白日里教教孩子,与一些相熟之人打打招呼,夜里的院落燃起馨黄的灯烛,与妻子、与小婵、与娟儿等人说笑聊天,听远远的、城外传来的声音。月光在天空中亮了又灭,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静静地立在窗外,风吹雨打也岿然不动,有时候,恍然间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在江宁时更像是世外桃源了。
一天一天的做着务虚性质的工作,十一月初,初雪降下,城外童贯停止了攻城的尝试,整个杭州城愈发显得安静起来。可能要等到明年开春之后,才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了,宁毅已经做好了这样心理准备并且在这样的预测之中做了一些之后的规划,然而到得十一月初八这天,或许算得上是这趟杭州之行的最后一趟意外,还是在不经意间找上门来。
就像是在冥冥中的有头有尾的安排,这一天里,他终於还是杀死了包道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