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天气冷,又或者早料到会有这一刻,少女婚服的里面还有一层月牙白色绣了淡淡莲荷的外衣,在稍微亲近的人面前。穿了也不算有什么问题。待到宁毅也上了床,她自然地躺在床铺里头,被子盖到肩膀处,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看着床顶的蚊帐想事情。
「你说,这一仗我们应该能胜吧?」
「谁知道呢……」
「要是胜了。咱们想做的事情就好做得多了……」
「胜了怕也没那么容易。」
「怎么说也是成亲,宁立恒你也不说点好话?」
「一定能行!」
「呵……」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久之后,宁毅吹熄了蜡烛。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的时候,少女看起来才微微拘束了一点,真是奇怪的一晚,宁毅想着。不过,作为这个时代的女性,能够自然到这个程度的,也真是很厉害了,宁毅都忍不住有点佩服,此时睡在身边的少女,她的自然并不会给人随便的感觉,在此情此景下,只是让人觉得分外可爱。不久,在刘西瓜匀称轻柔的呼吸中,宁毅也带着这样的心情缓缓睡去了。
状况发生在大概一个时辰之后。
宁毅从迷迷糊糊中醒来,隐约间似乎觉得旁边有什么不妥,这只是他下意识的感觉,因此也就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一切都像是幻觉。他微微抬起身子,朝旁边看了看,黑暗中依旧是少女自然的睡姿,双手交叠在身前,呼吸匀称自然,看了这一眼后,宁毅躺了下来,重又睡去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宁毅再度醒来,这一次,旁边传来有些艰难的呼吸声,他看了一看,少女还是那样子睡着,但呼吸不知道为什么急促了几倍,双手依然交叠在身前,但脑袋看来痛苦地左右挪动着。宁毅皱起眉头:「你怎么了?茜茜?」
「没事。」宁毅将手伸过去时,少女微微睁开眼睛,抬手将他的手挡开,然后裹着被子朝里面翻了翻,「做恶梦了,睡吧。」
宁毅将信将疑地再度躺下,黑暗间,外面隐隐传来一些动静,但他眼下的心思还不及分辨那些。只是过得片刻,终於又将上半身撑起来,朝少女那边伸手,此时少女裹着被子背对着这边,宁毅手才伸过去,啪的被她的一只手抓在了半空,这一下应该是下意识的。因为自己的手掌被抓住之后,宁毅才感到西瓜的手上并没有多少力气,再细细一触,甚至一片冰冷,满是水渍,他正疑惑,那只手又忽然变得滚烫起来。
宁毅将手掌落下去,覆在她额头上,全都是汗,她的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这次真将宁毅吓了一跳了,起身下床点起灯烛,刘西瓜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止是头上手上,此时看起来,她浑身都在冒汗,甚至隐约有白雾蒸腾起来,面上有些苍白,嘴唇或许被她自己咬了许久,苍白中带这殷红,目光中布了血丝。少女目光羞辱又复杂地望了他一眼,盘坐起来,看起来是开始练功。
「到底怎么了?」宁毅没有头绪,走到床前,刘西瓜低着头,微微又睁开眼,「没事。」她翻起手掌往下压。过得片刻,一口鲜血吐在了被子上,宁毅脑海中闪出一个名词,想要伸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走火入魔?内功走火入魔?」
少女练的本身就是上乘的内家功,说来神奇。实际上就是长期的锻链下能够自己控制自己的气血运行。要走火入魔要么是受了重伤,要么是心神紊乱导致气血走岔了,这伤势其实相当严重,但宁毅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她走火入魔的。才想要转身出门找人,手又被拉住了:「我没事……不要走,不用叫人……」
她明显硬撑,宁毅想了想,一时间也只得说:「我明白的,不会惊动很多人,我叫南叔、倩儿姐、刘老大夫他们过来……」虽然还不清楚状况为何,但霸刀营中。刘天南算是内力最好的一批,纪倩儿则因为是女儿身,可以给刘西瓜做推宫过血之类的按摩,老大夫自然也是要叫过来的。他说完这些。少女眼中还有些欲言又止,但终於还是让宁毅出去了。
一出门,宁毅便感到有些不对劲,远远的,夜空中传来嗡嗡声。听来是大军攻城时的声音。他找到刘天南时,才发现霸刀营中此时也已经动了起来,刘天南以为他是被这攻城的动静惊醒出来的,第一时间道:「没事。童贯趁夜攻城,大概是看到我们里面在庆祝。不过这次只是做做样子,只要不失了警惕。他是不会真的把兵力耗在今晚的,纯粹让咱们睡不了觉而已,你干嘛要出来。」
宁毅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这时候纪倩儿也来了,两人都有些吃惊:「走火入魔,怎么会……」都拿奇怪的目光打量宁毅,就算在床上太激动,什么时候听说过武林高手出这类事情的……
但眼下自然也不是深究的时候,不一会儿,能够帮上手的几个人进了新房。宁毅一时间没有进去帮倒忙,他爬上院落一旁的屋顶,吹着夜风,听着看着远处城墙上的动静,想着这些事情,这女孩到底为什么会走火入魔呢。不一会儿,有一道人影攀了上来,确是陆红提。宁毅知道她的内力修为最是精湛,询问了一下,陆红提也皱了眉头:「怎么可能,你们怎么洞的房?」
「本来就没有啊……」宁毅将自己与西瓜之间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上了床她睡里面自己睡外面,根本没碰她堂堂正正。说着说着,宁毅想到了什么,渐渐停了下来,陆红提大概也想到了,面上表情复杂变化,最后看了他一眼,失笑走开了:「这种事情也有……真服了你了……」
宁毅有些哭笑不得,到得此时,他也几乎能够将那看似豁达的少女的心思重组起来了。尽管从一开始就表现自然,但西瓜本身就是个爱多想的女孩子,这毕竟是成亲,上了床之后,她睡在里面,估计一个晚上都在胡思乱想,这些胡思乱想中有「他要是过来干点什么我怎么办」「他要是没睡怎么办」「他要是知道我没睡怎么办」「这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我该怎么样呢」「拒绝他还是半推半就呢」,虽然有些事情很过分,但估计她是想过了的。
为了掩饰复杂的心思,她又偏偏要做出很自然很自然的睡觉的姿态,於是一个晚上动也不敢动,迷迷糊糊的功行全身,最后自己把自己弄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这种事情,他真是第一次遇到,闻所未闻。委实是……太可爱了……
想着这些,宁毅也忍不住坐在屋顶上,失笑起来。
遇上这样的女孩子,这些事情,即便是在他来说,也确实是感到很奇妙的。
远远近近的,城内的兵力也已经发动起来,城墙之上火光连绵,墙外,无数的军队正在发起进攻,或许是做做样子的佯攻,但引起的阵势,也是惊人的。童贯倒也颇为有趣,看见城内热闹,他干脆就在热闹过后的凌晨发起一次这样的攻城,让所有人都睡不着觉。当然,只要不失去警惕,这样的天气里,童贯也不可能真将兵力搭上来,今晚应该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下方院落间灯火闪动,知道这边出事的一些人被拦在了院外,新房里刘天南出来了一下,对着宁毅做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但宁毅知道,自己如果现在进去,恐怕少女只会更加尴尬。他便也只能在屋顶上坐着了。
想着这场战争,想着这场婚事,又想起在新房里与刘西瓜聊天时说的那些事,从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开始,陆续发生过来的一切一切。秦嗣源应该在汴京努力着,北方在打仗,无数的人无数的人冲杀在一起,金国、辽国、武朝,胜仗、败仗,这座城也在打,千千万万的兵士朝着这四四方方的城墙涌过来,城内的兵将又朝着那边涌过去,杀在一起,而他也在经历着这许许多多奇妙的事情,好人坏人,信仰坚持,杀掉席君煜杀掉苟正杀掉逃亡路上那士兵杀掉楼近临杀掉楼书望。他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有时候真觉得,这千千万万的世事人物,确实是组成了某段历史的开端或是一部分而已。
「……以山为舷,载一千年出海……」
睁开眼睛时,宁毅抬起头看天上的星光,在屋顶上轻轻哼唱起来。陈凡从下面上来:「怎么了?不下去?」
「没事,坐一坐。」宁毅抬头示意了一下远处的那片城墙。
陈凡不以为意,在旁边坐下:「刚才在说什么呢?」
「唱歌。」
「哦?什么歌,你写的啊?」
宁毅笑了笑。不多时,陈凡听见他轻轻哼唱起来,下方的人也隐约能听到那古怪的歌声,连同正在新房里的刘天南、刘西瓜等人,由於内力的深厚,也能够听到那隐约传来的声音,就在这洞房的窗外,从那屋顶上两个男人的剪影中传来。
「……以山为舷,载一千年出海,燃那时的人烟,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刘西瓜睁开眼睛,目光安静,旋又闭上了。城外,士兵呐喊着如潮水般的用来,城墙上,弓弩机石蓄势待发,无数的人、生命汇集在这片大地上,星光在天河蔓延……
「以海为泉,立天地为庭院,望满壁的诗篇,用千江月的光线……」
古怪的歌声,在夜里的屋顶上唱,多年后看来,彷佛一个时代的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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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是常石磊的《天地监》,酝酿第三集的故事时我经常听,很喜欢歌词的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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