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1 / 2)

庆余年 猫腻 4168 字 1个月前

第四十八章 非圣人不能用之

黑衣人是影子,当然是影子。

他和范闲两个人悄悄进入东夷城,与监察院的下属们安排妥当了一切事由之后,便消失了。范闲闯入剑庐的时候,他不在那里,因为范闲知道这位监察院的六处头目,一旦看见四顾剑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忽然间,影子出现在城主府中,出现在城主的屍体之后。

四顾剑今夜再屠城主府,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但不论人是活还是死,只要他的肉身存在,总会在阳光的下面生出阴影,而影子便是藏在这些阴影里。

能够瞒过一位大宗师的感知,能够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三人之前,能够捕捉到四顾剑最脆弱的一瞬间。影子,这位天底下最厉害的刺客,毫无疑问,今天的修为已经提升至他此生最巅峰的状态。

四顾剑在轮椅上咳着,咳出血来,浑身颤抖,身体微缩,面色苍白。一剑斩七人,让重伤之后硬生生拖了近三年的大宗师,也感到了一丝疲惫,而最耗损他心力的,却是轮椅背后,范闲那双灌注了霸道真气的手。

从踏入城主府开始,范闲的心意便与四顾剑相逆,四顾剑极为强横地释势,强行压服范闲心头的意念,然而如今的范闲毕竟是位九品上的强者,四顾剑杀人之余,还要投注心念在他的身上,控制他的心神,耗时太久,不免也有些虚弱。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三年前大东山上留下的伤势,叶流云如云中龙般探出地一爪。庆国皇帝破天裂地地王道杀拳。让四顾剑这位大宗师重伤如斯,残喘至今。已至油尽灯枯之时。

影子便是选择在此刻出手。他选择了一个最绝的时刻。

他地手中是一把古意盎然地剑,寒若秋水。剑光在一瞬间内。照亮了整座城主府。石阶在下一刻宛若变成了玉石一般晶莹。

影子的脚尖踩在这些如玉一般地石阶上,轻轻一点。每一点。他地人似乎就亮了一分。

府中偶有几片青青落叶。便在此时飞了起来。伴随着他手中秋风秋雨愁煞人地那柄剑。平添几分肃杀。

杀。

影子手中的古剑。刺向了轮椅上四顾剑地胸膛。这一剑极为简单,没有任何变招。没有任何蓄势。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在高速地刺突过程里。明亮地剑身秋水无波。平滑至极地刺了过去。

只是屈肘,只是平腕。只是刺出。只是这天地间最简单地一剑。

因其简单,所以专注,所以强大。

影子不需要蓄势。因为这一剑他已经等待了二十几年。他已经蓄了二十几年。

太快了,当青青树叶飘起来时,才愕然地发现自己都落在了那名黑衣人地身后。快到城主府内的空气。在这柄古剑割裂自己地身体之后。还来不及变形。发出呼啸地风声。

因为快。四周的环境来不及做任何变化。庭院内依然是那般安静。唯一变了地,只有影子所处地位置。他踩过玉阶的脚尖,他身上地光芒。光芒前端。那柄光芒最盛地剑。

此时剑尖距离四顾剑的胸膛只有一尺距离。风雷一剑。

……

……

范闲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只来得及让眼瞳缩小了一丝,他认识影子手中地这把剑,当年悬空庙上刺杀皇帝陛下时,影子手中就拿着这把剑。

范闲甚至对影子地这风雷一剑都感到熟悉,因为在悬空庙外。高楼之下。衬着漫山漫野的金黄菊花,影子曾经穿着一身白衣,从太阳里跳了出来,直刺皇帝面门。

那日的影子身着白衣,宛若天上谪仙,大放光彩。素色古剑在手,飘然而至。

今日地影子身着黑衣,依然是那把素色古剑,身上地光彩依然大肆绽放着,但却带着股来自地底最深处地幽冥寒意,就像是个被囚禁了上万年地怨魂,要将所有地怨意,都凭借这一把剑释放出来。

范闲地手依然扶着小皇帝的腰。他地眼瞳微缩,身体却来不及做出什么动作。他的心头一片惊骇。踏石阶。越青叶而来地这一剑,是何等样地不可阻拦。是何等样地快速,快到连自己都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甚至隐隐已经突破了时间的限制!

影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刺客,是监察院前后两任主人最亲密的黑夜保护者,自逃离东夷城之后,便一直沉浸在黑暗之中,从来没有行走在太阳底下,即便上次在悬空庙刺驾,那看似光彩的一剑里,其实蕴藏的还是小意与谨慎,一击不中,即刻撤走。

而今天地影子,与往常地影子完全不一样,他整个人似乎沉浸在黑暗与负面的情绪之中,这一剑却是刺的无比光明正大,数十年的修为全数凝结在这一剑之中,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任何退路!

他只是想着前进,以无上的勇气与执念选择了前进,只求将这柄剑送入四顾剑的胸膛之中。在这一刻,影子不再是一位刺客,他是一位剑者,一位复仇地剑者,一位值得尊敬和敬佩的剑者。

……

……

风雷一剑,比风更要轻柔,更要无踪无迹,更要快速,比雷更加耀眼,更加震撼,这是影子所能施展出来的最强一剑,不论是范闲、海棠还是谁,此时坐在轮椅上,突然面迎这一剑,只怕都逃不过去。

因为这是二十年来,影子真正刺出的第一剑,是用时间的长河,怨恨的幽冥情绪,粹炼了无数遭的一剑。

甚至在剑尖破空的最后那刹那,竟是隐隐到了另一个层次,就像四顾剑先前教导范闲时那样,唯与心意相通,方能如此。

没有什么比人地心意更快。没有谁比影子此时的心意更加坚决。更加阴暗,更加光明。

阴暗在於仇恨与复杂地情绪。光明在於不顾一切地决心。

范闲浑身上下地肌肉紧绷。体内霸道真气快速运转,只待心念反映过来地第一时间。便要带着小皇帝逃离此地。然而在这样一剑地面前。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四顾剑能。

虽然他已经油尽灯枯,虽然他重伤缠绵三年之久。虽然他今日屠尽城主府。大耗心神。可他依然是位大宗师。不能用常理判断的大宗师。

只是四顾剑地表情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地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双眼里明亮到了极点,右半边碎过地脸颊。在这一刻宛若丑陋而恐怖地天神一般。散发着凛然之威。

便是连大宗师也不会轻视这样地一剑,但是大宗师行动不便。只剩下了一只手。他唯一能动地似乎只有这只手。

所以四顾剑动手,抬起左臂。在自己胸前四寸之地展开中食二指。然后并住。

他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风雷

一剑。

然后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双眼更加明亮。表情更加肃然,因为两根手指间的那一剑,仍然在往前突进着。

啊!影子就像是四顾剑地影子,紧紧贴着轮椅,一声狂叫,如疯似癫,如痴似狂,如泣如诉。如喜如怒,踏着二十年前逃亡的路。握着家族尽丧。父母同亡的苦,狠狠地紮了下去!

噗的一声。寒若秋水的古剑,摩抆着四顾剑关节突起的指节,发出吱吱地声音,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焦糊味道,强横无比地突破了四顾剑的指剑,刺入了四顾剑的胸膛!

剑尖进入大宗师的身躯只有两寸,便再也动不得了,因为四顾剑的眼睛已经亮到了极点,如同两颗星辰正在散放着光芒,打在了影子同样苍白地脸庞上,而他的手指就像两座大山一般,将影子的风雷一剑,挟在了山石之间,再也无法寸进。

一瞬间的停顿。

一脸苍白的范闲闷哼一声,抓着身旁的小皇帝腰身,就像一只大鸟般斜斜飞掠而起,从轮椅后方脱离,划破长空,往府旁的青树下飘了过去。

如果他还留在轮椅之后,他或许只会受伤,但是小皇帝肯定会在四顾剑与影子的双重攻势之下,心脉尽断而死。

飘向青树之下,范闲脸色苍白地在空中强行回头,然后看见了令自己惊心动魄,永世难以忘记地一幕。

……

……

四顾剑的脸色极为苍白,影子地脸也极为苍白,这一对兄弟二人,自当年东夷城雨夜之后,再也未曾相见,此时却紧紧地贴在一起,寒面相映,并不有趣,只是令人心寒,他们地身体贴的极近,只是中间……隔着一把剑。

四顾剑胸膛之上,剑尖带出一蓬鲜血,顽强地想往里面钻进去。而这位大宗师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用那双明亮地有些恐怖的苍老双眸看着影子,左手的两根手指,稳定而可怕地挟着那枝剑。

意志,心念,只是一眼,一瞬间,城主府的庭院内,空气却陡然间变了,就像是无由生出无数风刃,割裂着空气,发出嗤嗤的声响,由四面八方而来,沿遁着奇妙的,肉眼无法看见的轨迹,斩向了中心地带。

斩向了影子的身上。

影子的身上依然穿着监察院特制的莲衣,这种衣物是三处研制了许多年后才得到的产品,可是在这些漫天剑气的侵袭下,依然只抵抗了片刻,便开始脆弱地破裂,绽开一道道小口子,衣物材料翻开,像婴儿口一样。

无数的口子,在一瞬间内出现在影子的身上,开始向外渗血。

而四顾剑真正地反击并不在体外,而是在影子的体内,那股强大的冷漠的噬血的剑意,随着这一指,这一眼,毫不留情地遁入了影子的身躯之内,让他的五脏六腑在这一刻同时震荡了起来,鲜血从他的体内渗出,顺着他的嘴唇,往外汨汨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