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雪,横风横雪,斜风细雪,不须归,亦归不得,又成鬼风戾雪,冥风冥雪,遮天蔽日之雪,还有那些从脚底下生出来的雪,没过膝盖,若稍有行差踏错,只怕会将人整个埋了。便在这一天,经历了数十日的苦寒旅程之后,所有的雪忽然全部停了,就像老天爷忽然觉得自己不停往人间撒纸屑的动作很幼稚,并不能迷住那三个年青人坚定向前的眼神,所以拍了拍手,将手收回袖中。
天空放晴,露出瓷蓝瓷蓝却依然冰冷的天,阳光虽不温暖却极为刺眼,借着一望无垠的雪地冰川向着每一个方向反射着白到枯燥的光芒。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所以阿甘回到国内,还要经历那么多的事,才会再次看到珍妮,然后他依然会被认为不懂某些东西,再次出发,一直跑,跑过无数美丽的风景。
风雪过后,雪原上的雪橇队伍也在雪犬们欢快地鸣叫声中,再次出发,压碾着或松软或结实的冰雪,向着北边前进。面色苍白的范闲坐在雪橇上,半个身子都倚在海棠的怀里,一面咳着,一面强行睁着疲乏的眼睛,注视着周遭极难辩认的地势走向,与自己脑内的路线图进行着对比,确定着方向。
体内的寒症越来越严重,虽然随身的药物并没有遗失,然而天地间的酷寒,对於重伤难癒,真气全废的范闲来说,无疑是一种极为残酷的折磨。这几日里每天夜里,范闲窝在睡袋中总觉得身周全是一片湿寒,咳的仿似要将内脏都咳出来一般,雷声之中带着嘶哑,就像是刀子在石头上面不停地磨。谁也不知道哪天便会被磨断。
海棠和王十三郎都很担心他的身体。甚至动了启程回南的念头,却被范闲异常坚决和冷漠地阻止了,因为他清楚,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找到那座虚无缥渺的神庙,他不知道自己以后地生命里还能不能再次鼓起这种勇气,而且他体内地经脉尽乱,皇帝陛下还在南方的宫殿里修复着伤势,不去神庙找到五竹叔。他回去南边没有任何意义。
更令范闲有信心的是,通过苦荷大师留下来的法术小册子,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越往北去,天地间的元气浓度越来越高,随着不断地冥想,他腰后雪山处的气海已经渐渐有了稳固蓄元之兆。此时放弃。太过可惜。
眼下对於他们三人来说,最大的问题便是时间,这是一场赛跑,一场范闲伤势病情与神庙距离之间的赛跑,范闲直觉若真地找到神庙,自己体内的伤势一定会好很多。
海棠和王十三郎都知道范闲温和的外表下是无比倔狠的性情,所以他们也只有沉默地听从了他的意见,只是这两位友人依然十分担心他的身体,尤其是入夜后听着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谁能安眠?
便在安静地夜里,海棠钻进了范闲地睡袋,轻轻地替他揉着胸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那片苦寒。两个人的身体就那样温柔而亲密地贴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紧紧抱着。像互相取暖的两只小猪。
王十三郎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和反应。只是加快了北上的速度,带领着雪犬组成的队伍,趁着天空放晴的时辰,拚命地赶着路。
「还有多远?」停雪的天地间依然有风,第一辆雪橇上地王十三郎逆风呼喊着,迅即响彻了整座雪原。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站立在雪橇上,皮袄迎风摆动的王十三郎,忍不住笑了笑,心想这小子倒也是潇洒,居然真不怕冷,这时节居然还能站在雪橇上冲雪浪,尤其是配上那一双墨镜,看上去真有那个世界里玩极限运动的小子们的风采。
从怀中取出指南针和地图,范闲在海棠的怀中咳了两声,仔细地确认着方位,雪橇在雪地上不停上下起伏前行着,让他地观察有些废力。沉忖许久后,他疲惫地说道:「顶多还有十五天。当范闲展开地图时,海棠转过了脸,这已经不是范闲第一次展开地图了,最开始地时候,他只是凭籍超强的记忆力指路,而到了后来病地太重,地图必须要拿出来,可是王十三郎和海棠都会刻意地避开。
因为这是范闲的要求,也是三人踏上神庙之行前的誓约,范闲要求海棠和王十三郎不得向任何人泄露神庙的方位所在,因为他能猜测到,神庙的方位一旦泄露,庙里的事物一旦流落到人间,只怕会给这个人间带去无尽的祸患。
就像母亲叶轻眉当年带出来的那些武功秘籍,就像那个箱子,如果庙里还有很多,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范闲可不希望这个世界变成天位高手满天飞,电磁炮四处轰的恐怖所在,强者们随便打个架就打的天地冲撞,元气大乱,这叫那些平民百姓怎么活?
旅途之中不寂寞,因为有伙伴,然而格外艰辛,只是这种艰辛也无法用语言来描绘,因为艰辛在於苦寒在於枯燥,在於无穷无尽,似乎永世不会变化的雪白之色。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平坦的雪原,微微拱起的雪丘渐渐变得生动了起来,地势开始变得复杂,阳光也变得越来越黯淡,气温低到了人类难以忍受的地步,好在暴风雪依然没有再下。
北方天际线的那头,忽然拔起了一座高山,一座高高的雪山!
似乎自从天地开辟之初,这座雄奇伟大的雪山便耸立在此间,冷漠而平静地等待着那些勇敢地旅行者前来朝供。
雪橇队伍缓缓地停在了一道冰川遗蹟的旁边,范闲眯着双眼,看着前方遥远的雪山,注视着在碧空下泛着幽冷白芒的奇崛山峰,胸口处难以自抑地产生了一丝激动,一丝发自内心深处的激动。迅即占据了他的全身。让他地手指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