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运筹帷幄程宗扬怔了一下,“立威?”
贾文和道:“如今主公基业遍及五朝,已然树大招风,却根基尚浅,难免招来他人觊觎之心。”
“你是说,他们是把我看成一块大肥肉,谁都想来吃一口?”
“正是。主公基业初成,而威信未立。虽待人以诚,怀人以仁,却少刑罚之威,犹如稚子持金,引人垂涎。”
自己滥好人当久了,没有杀气?
连乐从训那种虫豸都敢对自己下手。还有广源行,一帮奸商恶棍,竟然惹到自己头上!
“那就杀个给他们看看!”程宗扬道:“先从乐从训开始!他敢私自带兵甲入京,就见不得光!”
他将高智商和吴三桂等人的议论说了一遍,“贾先生,你看怎么样?”
“借刀杀人,诚为上策。”贾文和道:“但魏博乃唐国强藩,李辅国等人未必肯火中取栗。”
乐从训是魏博节度使乐彦祯的独子,李辅国等人真要把他杀了,后果说不定比干掉李昂还严重。即使李昂怯懦无能,事泄之后不敢庇护乐从训,李辅国也未必会取他性命。更要紧的是,作为昨晚围攻自己的主力,自己与乐从训此仇不共戴天,借刀杀人哪里有自己亲自动手来得痛快?
“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昨晚我遇到一个人……”
程宗扬将薛礼的事仔细说了一遍。贾文和道:“如此倒有可为之处。但以属下愚见,先取魏博非是上策。主公爪牙未复,魏博牙兵固称精锐,不宜轻敌。”
程宗扬冷静下来,自己宅中伤亡惨重,真要硬拚,就凭自己生死根被封的衰样,只怕撑不了几个回合就会被魏博那帮银枪效节扎成筛子。
程宗扬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贾文和道:“先派人前往鸿胪寺及汉宋两国官邸,告知主公已然回返,但因遇袭受惊,无法见客,要求唐国官方查清原委,惩处凶手。同时私下派出全部人手,前往各处打探消息,做出惶然之态。”
程宗扬想了想,“这是故布疑阵?让人以为我关门养伤只是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好虚张声势?而派出去的人,其实是找紫丫头?”
贾文和道:“紫姑娘自有分寸。”
意思是死丫头比我这个不靠谱的主公有数多了?
程宗扬只当没听懂,恬着脸道:“然后呢?”
贾文和提起朱笔,在纸上写了个名字:田令孜。
程宗扬道:“他?”
田令孜跟李昂搅到一块儿,可谓取死有道。这位被封为晋国公的权阉把持政务,手一直伸不进神策军去,於是另辟蹊径,从掌控的藩镇调来军官,组建随驾五都。若是以此自保倒也罢了,他却背着李辅国等人,暗中与唐皇勾结,心思不问可知。
田令孜此举,与其他权宦形同决裂,却又没稳住根基。李昂能靠得住吗?以他的怯懦和摇摆不定,就算田令孜突然化身忠臣,为主君肝脑涂地,他也只是看着。窥基?那贼秃更靠不住。若是其余几位权宦群起攻之,田令孜就是彻底的孤立无援。
那么其余几位会群起攻之吗?答案只有一个:做梦都想!
程宗扬抬掌拍在血淋淋的朱砂上,“就拿这狗贼开刀!老贾,你看我们借谁的刀合适?李辅国?鱼朝恩?还是仇士良?”
贾文和道:“田令孜。”
程宗扬哑口无言,半晌才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田令孜?”
贾文和道:“长安局势晦暗难明,播云弄雨之辈,居心叵测之徒犹如过江之鲫。唯有乱局,方能破局。”
贾文和就擅长以乱取胜,当初他凭借一支孤军,在洛都翻云覆雨,险些荡平群敌,辅佐董卓独揽大局,宰割天下。
唐国帝位更易频繁,朝廷乱象丛生,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局面比汉国更乱十倍。如此乱世,正是贾文和的用武之地。
贾文和拱手道:“属下谋算於此,请主公决断。”
“就听你的!”
◇ ◇ ◇皇图天策府,膳食堂。
段文楚跟一群彪形大汉挤在长桌旁,拿着木杓,埋头刨饭。每吃一口,都要费尽力气才能咽下去。他原本相貌堂堂,颇具威仪,但被这帮如狼似虎的大号牲口一衬,整个人仿佛小了两号,瘦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
“老段啊,”王忠嗣张开大口,一口啃下大半个窝头,一边鼓起腮帮大嚼,一边还不耽误说话,“你这躲到啥时候去?”
段文楚含着一口饭,就像含着黄连一样,半晌才勉强咽下,悲愤地叹声道:“我大唐……颜面何存啊……”
“该!”罗士信道:“瞧瞧你们干的破事!”
“那谁,姓程的真逃出去了?”李嗣业赞道:“这哥儿们有两下啊!”
王忠嗣道:“我说,程侯的亲传弟子今年可是报名了,先说好,谁都别跟我抢!这学生我要定了啊!”
罗士信道:“亲传弟子?谁啊?”
王忠嗣道:“一个姓高的小胖子,一看就是个废物!”
李嗣业伸手卷起一张大饼,“听说这废物是宋国高太尉的儿子?得嘞,我就辛苦些,亲自教他吧。”
“胖点儿好,”罗士信道:“我就喜欢胖的。”
“啥意思啊?”王忠嗣丢下筷子,横眉竖眼地说道:“跟我抢啊?”
“你丫的闭嘴!”李嗣业和罗士信异口同声地骂道:“你都不是教官,充什么大瓣蒜呢?”
“我给你们提个醒嘛。”王忠嗣捡起筷子,吹嘘道:“那娃可是个好苗子,忠厚本份,吃苦耐劳,还机灵!哪儿像姓吕那小子,长得都跟娘儿们似的!就是个绣花枕头!我跟你们说,把高智商那小子弄到敢死队!滚瓷片,趟火海,爬刀山,全甲冲刺五十里!跑不下来就不给饭吃,该打打,该骂骂,可着劲儿的往死里折腾,要不了半年,妥妥又是个赵充国、霍去病!那你们脸上可有光彩!”
李嗣业跟罗士信对视一眼,“瞧见了吧?这贼胚憋着坏呢,指不定又想坑咱们。”
罗士信点了下头,沉声道:“这是病,揍一顿就好了。”
“你们别不信!那小子绝对是个人才!”王忠嗣撂下一句,接着扭过头,一脸关切地说道:“老段,你这躲到啥时候去?堂堂鸿胪寺少卿,躲在我们天策府里头,那能是个事吗?”
段文楚恼道:“你怎么跟我较上劲了?你不也天天在这儿蹭吃蹭喝的吗?”
“我跟你不一样,卫公是我爹,我当儿子的,吃他的喝他的,那叫孝顺。”
“你叫厚脸皮。”段文楚拿起一杯牛乳,一饮而尽,坚定地说道:“整个长安城就这地方最安全,打死我都不出去!”
话音未落,一名黄衫内侍快步进来,尖声道:“有圣谕!”
没等诸将见礼,那内侍便面南而立,口传圣谕,“着令鸿胪寺少卿段文楚,即刻赶赴秦、汉、晋、宋、昭南诸邸,犒劳诸方使节,以示和睦之义!钦此!”
“咣啷”一声,段文楚手中的杯子掉在桌子上。
◇ ◇ ◇
“咣啷”一声,程宅大门洞开,十余骑一涌而出,分驶四方,接着大门重新关上,阻断了外界窥视的目光。
敖润以汉国冶礼郎的身份,前往鸿胪寺,正式向唐国提出抗议,指责他们护卫不周,致使程侯遭受惊吓,如今心悸卧床,难以见客。
另一路由祁远出面,打着汉、宋两国使节的旗号,前往大明宫,向童贯、谢无奕、申服君等人告知程侯遇刺之事,共同往唐国施压。
南霁云带着高智商和吕奉先前往天策府,途中南八神情肃然,高智商则是一路啼哭,遇到人多的地方,更是捶胸顿足,放声号啕,声泪俱下,引来无数路人围观。
这三路是明的,暗中奔走的更多。吴三桂赶往咸宜观,准备找齐羽仙分说明白。结果那处客房已经人去屋空,连鱼玄机也不见踪影。
富安私下前往凉州盟,避开广源行的眼线,找到铁中宝,私下密议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