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集 今当升云 第三章 升云之期(1 / 2)

六朝燕歌行 弄玉,龙璇 4432 字 1个月前

第三章升云之期仇士良扯了扯袍角,肃容道:“不知卫公何时能率领诸将出动?”

李药师默然不语。

刚才牛逼还吹得震天响,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仇士良暗自嘀咕,忽然心里一亮,明白过来。这是等自己给说法呢,要好处还不肯直说,矫情!

仇士良拍着胸口道:“只要咱家能帮得上忙,卫公尽管吩咐!”

“二百匹马,二百套甲胄。”

“好办!咱家这就命人准备!保证是最上等的战马,最精良的铠甲!”

“粮秣、军饷。”

“记下来!”仇士良吩咐随行的义子,“历年拖欠的钱粮全部补齐!再从宫里支一笔款子,补偿天策府诸位将军。”

“还有终南山下的苑林,原本是天策府的骑兵训练场,多年前被宫里的内臣借作他用。”

“没还吗?”仇士良勃然大怒,“这帮混帐东西!卫公放心,我回去就挨个拷问,谁干的,我让他一路跪到天策府,给卫公请罪。”

“还有太真公主。”

仇士良一时愕然,请那尊不着调的大神干嘛呢?是嫌长安城不够乱吗?

郤志荣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仇士良一拍大腿,“净街虎啊!”

仇士良这会儿终於开始相信,卫公不是吹牛逼,这事儿没准还真能成!要是不成,都不用自己报复,太真公主头一个就得跳脚。

可转念一想,卫公答应得实在太痛快了,以自己的君子之心,度卫公的武人之腹,这事儿不会是有诈吧?

仇士良满脸堆笑,“看来卫公胸有成竹啊。仇某说句不该说的——莫非卫公早有定计?”

果真是宫里的太监,心思阴损惯了,话一出口就藏着钩子。

李药师不动声色,“且问程侯。”

“你以为我干嘛来这儿呢?”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我都在卫公这儿求了半个时辰了,说的就是这事。”

仇士良恍然道:“原来又是托了程侯的福。”

程宗扬摇着扇子道:“我和谢公子目睹长安乱状,不忍坐视。正好段少卿要来见卫公,便冒昧来此,求问对策。这里头若是有哪些不合规矩的,还请仇公公多担戴。”

“侯爷这话可折杀我了!”仇士良苦着脸解释道:“两位别生气,都是让那帮乱党闹的,我都快成了惊弓那鸟。”

仇士良一手把持君王,屠戮众臣,要算是朝野瞩目的头等大事,可偏偏卫公和程侯只字不提,仇士良暗暗松了口气之余,也揣摩出对方的心思。

有时候不开口也是表态——看来皇上真是把这两位得罪狠了,生死不问。

得到卫公的承诺,虽然心里还有些没底,但有人垫背,还是天策府这种实力派,也足够解燃眉之急。仇士良心头的大石落下,又卖力拍了几句马屁,这才告辞。

等仇士良离开,程宗扬好奇地说道:“博陆郡王与卫公到底约定了什么?”

“生死之约。”李药师道:“不是同生,便是共死。”

程宗扬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狂跳,干笑道:“什么事能让你们两位都赌上生死了?”

“今日十八,明日便是朝会。”李药师道:“你若有意,今晚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程宗扬压下心底的不安,干笑道:“谁?”

李药师儒袖一摆,“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剑来。”

从天策府出来,段文楚脸色发灰,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上马时接连踩错几次马镫,险些跌倒。

谢无奕倒是意态从容,潇洒得紧,张口便道:“老程,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换国书了?”

段文楚身子一歪,差点儿掉下来,被程宗扬一把扶住。

他浑身哆嗦了一会儿,忽然掩面大哭,“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国家如此,吾侪尽皆不忠不义之徒……先祖在天有灵,罪臣不肖,宁不愧杀……”

程宗扬找不出安慰老段的话,或者说,也无意去安慰他。

来之前,程宗扬思索再三,到底还是没有采用贾文和借李昂首级以安天下的计策,只选择了更温和的平乱,因此亲身造访天策府,请卫公出手。

坦白说,程宗扬对此是抱有疑虑的,毕竟天策府的人马太少,一个坊放俩勉强,放仨肯定不够。对於乱象如火如荼的长安城来说,不啻於指望用一杯水,浇灭满城大火。

但卫公偏偏从容应诺,并无丝毫为难。程宗扬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跟老贾狼狈为奸,对眼下的局面早有定计。

得知李辅国亲入天策府,与卫公定下生死之约,程宗扬禁不住浮想联翩。会不会是卫公早就不耐烦李昂那鸟货,才跟贾文和默契挑事,逼李辅国应诺除掉李昂?

无论如何,李昂已经是个死人。如果自己没有误解,今夜子时,便是他的死期。

程宗扬望着巍峨的大明宫,不由心潮起伏。城中火光四起,而大明宫上,数日前灯火辉煌的木楼尚未拆除,宫中却一片漆黑。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一场弑君大戏正在深宫中上演,而这出戏的主角并非李昂,他只是一件注定被废置的道具。

◇    ◇    ◇蹄声渐远,程宗扬靠在一株杨树后,远远看着打着舞阳侯旗号的马车驶出坊门,这才回过身,带着一丝愧疚道:“老贾要是知道我又把人甩开,独自行动,非气死不可。”

“苏沙刚刚逼走了李宏。”黎锦香从黑暗中现出身影,“唐国的广源行,如今已经是波斯胡商的天下了。”

程宗扬对广源行内部的情形有些好奇,“他们怎么自己斗起来了?”

“帛九不管事,总有人想多管一些,又有人不想被人多管一些。”

一个商行都这么多事,只能说权力争夺无处不在。程宗扬摸了摸下巴,“那苏沙怎么没趁机把李宏杀了?现在长安大乱,多好的嫁祸好机会。”

“他是怕我说出去。毕竟我知道的太多,又不能把我也杀了。”

程宗扬关切地说道:“他不会对你下手吧?”

黎锦香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可知道,苏沙今日往宫里送了一万金铢,丝帛香料如是。”

“这可搭上线了?”程宗扬啧啧赞叹,别的不说,人家这嗅觉和行动能力堪称一流,是个人才。

广源行原本选择与田令孜、李昂一边,看到风头不对,立刻跳船,扭头又搭上了仇士良。关系也不是随便就能拉上的,不可能苏沙平白送仇士良几万金铢的钱物,仇士良就把他引为心腹。

这里面的关键在於周飞救下仇士良仅存的儿子,还是能传宗接代的那个,堪称仇家的救命恩人。以仇士良的性情,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无恩无仇就是随便捏的路人。苏沙通过周飞的“功劳”搭上仇士良,在彻底攀附上之前,不会对周飞动手,甚至还要卖力捧着这位爷。

也就是说,已经姓苏的唐国广源行,至少短时期内不会逼迫黎锦香。

这丫头心眼儿太多,回答个问题都这么绕,要不是自己智商够用,差点儿都被绕进去,忘了问的什么。

程宗扬笑嘻嘻道:“自家的夫君成了大英雄,感觉怎么样啊?周夫人?”

“他这两日面上不动声色,但走路时脚趾都抬高了几分。那位周夫人每日曲意奉承,满眼崇慕地看着他浅薄的傲态,只觉得阴门作痒,恨不能被他的仇家踩在脚下,用皮鞭抽打一番才好。”

你还真是……程宗扬无言以对。

程宗扬半晌才道:“委屈你了。”

“你说那位周夫人吗?她活该。可惜眼下还有件事,只能改天再跟你一起羞辱她了。”

黎锦香说着,拿出一只半旧的荷包。

程宗扬打开来,拈出一张叠好的素柬,摊开一看,差点儿没气死。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什么锦衾含香,春光将泄。长夜难眠,忧思难解,於十六王宅安乐公主府上,翘首以盼,坐待黎明……

信中文字语焉未详,就像是闺中女子信手涂鸦。但落到知情人手里,那可真是懂的都懂了。

“这贱婢,要造反啊!”

自己三令五申,不许吕贱人自作主张,结果一转脸的工夫,吕贱人又搞这种事来,竟然拿着莫须有的把柄来威胁黎锦香——把主人的话都当放屁了吗?

程宗扬黑着脸收起素柬,“这事我来处置。”

黎锦香浅浅笑道:“妾身倒也想见见那位在府里当家的娘娘呢。”

程宗扬一阵火大,“她当个屁家!哪儿轮到她当家?”

就信上这么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居然还透出一股当家主妇颐指气使的口吻,程宗扬也是服了。

冷静下来,程宗扬摇头道:“十六王宅到处都是阉党,万一被人看到,太危险了。”

“那就改日再拜会这位娘娘好了。”黎锦香并未强求,她转身欲行,又提醒了一句,“李辅国傍晚带了大批人马入宫,似有大事。”

李辅国果然入了宫。两厢印证,今夜深宫之内,必有骇人听闻之事。

程宗扬不想让黎锦香牵涉到危险中,转过话题道:“你这么晚回去,会不会不安全?”

“你是说少夫人那位夫君?”黎锦香机敏之极,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轻笑道:“他对少夫人畏之如虎,每日不等入夜必会召集手下,去办他的大事,直到天明方散。你说,他不会是好男风吧?”

程宗扬不知道摆什么表情才好。说出真相来安慰她,周飞只是被小贱狗咬了才不举?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那位小女忍双手已经能动了。程侯若有闲暇,不妨来看看她。”黎锦香略一招手,信步踏入阴影,衣袂声响,已是芳踪杳然。

程宗扬在树下立了片刻,良久才叹了口气。以自己的势力,庇护黎锦香并非难事,把她往舞都一送,自己就不信广源行有本事破城!

问题是黎锦香外表安静优雅,内里却极有主意。在广源行这处魔窟内求存多年,心性早已锤炼得刚毅无比。她母亲因为她幼时失言,自杀未遂,被送至广源行总行,在接回母亲之前,她绝不会放弃一线机会。即使时刻踏在生死线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也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