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6413 字 1个月前

第八章

离开雷峰塔,俞子元才道:「已经打听出来。威远镖局年前失的镖是太尉府

衙内的货物,单是珠宝价值就不下十万贯,而且里面还有一条御赐的玉带。威远

镖局如果讨不回这批货物,恐怕连镖局都保不住。」

秦桧插口道:「谁劫的?」

「没有消息,到现在都没查出来是谁劫的镖。」

一般江湖蟊贼很少敢动镖局的货物,敢动的大都是称霸一方的势力。江湖走

镖,武功还在其次,要紧的是人缘广面子大,通常丢了镖,镖局讨不回来都会找

人说和。有时候甚至会出货物几倍的价钱把镖赎回来,为的就是顾及镖局的名声

脸面。像这种一点线索没有的少之又少。

「太尉府的衙内?不会是高俅高太尉家里的高衙内吧?」

「没错。」俞子元道:「太尉高俅膝下无子,因兄长早逝,过继了本家侄儿

当螟蛉子,对这位小衙内万般宠溺。这厮生就横行霸道,专爱淫人妻女,有个译

号叫花花太岁……公子,你怎么了?」

程宗扬表情怪异:「宋国如今的太尉是高俅?」

俞子元神情有些不屑地哂道:「高俅是幸臣出身,因为踢得一脚好球,被宋

主看上,后来从军,算起来执掌兵权已有二十年。」

太师贾师宪、太尉高俅、大将夏用和,只差蔡京和秦桧这两个宰相,宋朝的

奸臣败类就凑齐了。这位宋主真了不起,一手牌能烂成这样也算少有,真不知道

他这些年是怎么混过来的。

「原来是这位高衙内啊……」

程宗扬在六朝混了这些日子,早不是当初的小白。李师师主动开口邀自己来

雷峰塔,怎么都透着一股蹊跷的味道。李师师千里迢迢赶赴临安,唯一的大事就

是威远镖局失了趟镖。自己原本猜测她是找到劫镖的匪徒前来讨镖,拉自己当打

手。但这种事更应该由她老爸、威远镖局的总键头出面,没道理让两个女人出头,

何况那个凝姨看起来完全不谙武功。现在看来,她要对付的八成不是劫匪,而是

传说中的高衙内……

俞子元继续说道:「属下刚才找了键局几位趟子手,据说高衙内开出价码,

要不送还货物,要不把总镇头的小姐送到太尉府,让他享用一年。」

程宗扬「啧啧」道:「这厮倒打了好主意。」

俞子元微笑道:「真要能了结此事,李总镇头夫妻说不定真就做了。」

程宗扬怔了一下,「这对夫妻还真舍得。」

「李寅臣名头虽响,修为其实不怎么样,威远镖局混到今日,靠的就是见风

使舵、巴结官府和各大宗门,碰到硬茬就没辙了。」

「也不至於把女儿扔火坑里吧?」

秦桧道:「若能用一个女儿保住自己的家业,李总镖头为何不做?何况真要

告上官府,别说一个女儿,他的镖局、家眷也未必能保住。」

俞子元道:「属下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高衙内的车马,多半是与师师小姐

约好在此见面。公子,一会儿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什么都不做!」程宗扬道:「给个笑脸就想让我替她顶雷,这丫

头也太精了。咱们在旁边看笑话。哼哼,光明观堂的弟子哪轮到咱们星月湖出头

了?」

俞子元精神一振,「是!」

说话间,一行车马越过西湖上的长桥,朝雷峰塔驰来。前面十几名少年锦衣

怒马,有的拿着弹弓,有的拿着吹筒,有的举着黏竿,还有的架着苍鹰、牵着黄

犬,一路车喧马腾,气焰嚣张。

程宗扬让俞子元、青面兽先避开,自己像没事人一样和秦桧回到塔上。李师

师与凝姨正轻声私语,见他上来,李师师拢了拢秀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明知道这头在利用自己,但她娇美的容貌仍令程宗扬一阵心动。光明观堂的

弟子,自己也见过几个,论美貌论修为,李师师不见得稳居鳌头,但论起心思精

明、擅长利用他人,能把自己女性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李师师绝对要超过潘

姐儿和小香瓜一大截。这种女人并不是刻意算计着施展魅力,而是天生的尤物。

李师师敛衣施礼,然后道:「今日奴家请公子游湖,其实另藏了一番心思,

还请公子恕罪。」

程宗扬笑呵呵道:「没关系没关系,你说。」

「奴家是明州虎翼国随军医官,家却在临安。家父开了一家镖局,年前失了

趟镖,货主趁机勒索……」李师师面露凄然,「那厮是临安有名的恶少,花花太

岁高衙内。他不知从何处听说奴家的姿色,勒逼家父,要纳奴家为妾……」

为妾?人家说的可是玩一年。程宗扬顿足道:「这个败类!」

李师师凄婉地说道:「奴家若是不从他,家父便要被送官问罪;若是从他,

又岂能甘心?奴家不揣冒昧,请公子拿个主意。」

程宗扬愕然道:「啥主意?」

李师师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怒,然后垂下眼,楚楚可怜地说道:「敢问公子,

奴家该从了高衙内,还是不从?」

「这……你可难住我了。」程宗扬抓了抓脑袋,「按说高衙内不是哈好人,

你嫁给他当妾着实太委屈了。可是呢,高衙内的亲爹高太尉主掌太尉府,手握兵

权,他要把你调到太尉府当值只是一道手令的事。高衙内没有借助他老爹的权势,

而是丢了货物后才提出纳你为妾——师师小姐,小生倒觉得高衙内对你是一片真

心。」

以李师师的聪明,听了这番也不由呆住了。他竟然劝自己去给高衙内当妾?

他还有一点起码的良知吗?

程宗扬心里冷笑。没有一点好处,空口白话就想让我替你火中取栗?我就算

长得一副包子样,也不能由着你们乱啃吧?

他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只是个小商人,平常想巴结太尉府的衙内都巴结不

上。师师小姐,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你千万要把握住了。」

李师师的玉脸时红时白,忽然拂袖道:「凝姨!我们走!」

凝姨柔声道:「这位公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师师,你即便不为自己着想,

也要为你爹娘多想几分。」

李师师咬着嘴唇,半晌才道:「凝姨,连你也这么说!难道爹娘生我、养我,

就是让我给花花太岁作妾吗?」

凝姨轻声道:「姨妈嫁给一个小武官,这些年虽然夫妻和睦,但看着他被人

排挤,一身好功夫却怎么也不得升迁……这种辛苦,你怎能体会?」

李师师退后一步,凄声道:「要嫁给那个猪狗不如的男人,我宁愿从塔上跳

下去!」

凝姨惊惶地说道:「师师小心!」

「有事好商量!」程宗扬道:「师师小姐,不要因此寻死觅活!」

车马停在塔下,那群少年脚步「登登」的上塔。程宗扬低声道:「冷静点儿!」

然后满面春风地过去道:「哪位是高衙内?」

为首一个少年锦衣华服,一手转着两颗玉球,一手挎着腰带。他看来十、六

七岁年纪,生得四肢肥短,体型活像小一号的石超,相貌不算十分难看,但一张

胖脸上五官都挤在一处,让人望而生厌。

那少年一撇嘴,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旁边一个少年抢着道:

「你是谁?」

程宗扬笑嘻嘻道:「在下是个商人,偶然来此一游。各位一个个玉树临风,

一看便是年轻有为的俊彦之士!在下油然而起仰慕之情。」

这不算十分说谎。说良心话,少年时代程宗扬的偶像就是高衙内,有钱有势

有个贴心的老爸,还不用上学,无聊就带一群狗腿子到街上欺男霸女,简直是神

仙日子。

说话的少年露出笑容:「有眼力!我们是临安城有名的十三一太保!这位便

是我们老大,花花太岁高衙内!」

一群小屁孩,毛都未必长齐,学人家古惑仔吗?程宗扬抱拳连声说道:「幸

会!幸会!失敬!失敬!」

高衙内腆着肚子道:「那小妞呢?」

上来这么一群陌生男子,凝姨已经由侍女扶着回避。李师师却不忌讳,款款

走过来,一双美目冷冷看着高衙内。

高衙内一见之下向后便倒,后面一个少年连忙扶住,用足做戏的本领,失声

叫道:「老大!」

高衙内喘着气道:「哎呀呀呀,这个小娘子……本公子一见之下,身体就酥

了半边。这滋味……爽!」

另一个少年嘿嘿笑道:「老大酥的是下半边?这可麻烦了!万一今晚入不了

洞房,是不是还要兄弟们代劳?」

那些少年仿佛说到趣处都哈哈大笑起来,还有几个一边打量李师师,一边在

高衙内耳边窃窃私语,一个个面露淫笑,似乎已经把李师师看成自己盘里煮熟的

鸭子。

高衙内得意洋洋地一招手:「小娘子,这便跟本少爷走吧!今晚本少爷就给

你开……嗷!」

李师师一把拧住他的手掌朝后弯去;高衙内胳膊被拧得后转,「扑通」一声

跪在她面前。

那群少年顿时大哗,抢过来就要拼命。程宗扬冷眼旁观,李师师的修为比南

荒时候的小香瓜强不了多少,但对付这群恶少已经够用了。

木制的走廊沿塔身而建,宽度只能容两人并行,这群恶少一挤,反而一个都

挤不过来。纷乱中,忽然一条身影横空掠过,那人拿着高衙内的手腕轻轻一拖,

从李师师的手中拽出,然后扶着高衙内退回人群。

高衙内痛得几乎飙出眼泪,暴跳着尖叫道:「陆谦!把这个小贱人擒下来!

本少爷要好好教训她!」

程宗扬心里一动,留神朝那人看去。只见那人三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身武官

服,相貌堂堂,比起林冲不逊色多少,只不过脸盘较窄、双眉低垂,看起来气量

略显狭小。程宗扬心里嘀咕:原来这就是害得林冲家破人亡的陆谦陆虞侯啊。

陆谦眼锋一扫已经看清局势。远处一个文人倚栏而立,眼前只有威远镖局的

小姐和一个外地商人,这样的身份在太尉府眼中不过蝼蚁,即便打死也算不得什

么大事。只不过李师师多了一重身份,不好轻易冒犯。

陆谦抱了抱拳:「师师小姐。令尊丢了敝主十万贯的财物,今日之事想必令

尊已经和小姐说过。」

「欠债还钱。十万贯的财物,我们家未必拿不出来。」

陆谦温言道:「威远镖局的家底,令尊比师师小姐更清楚。何况丢失的财物

还有御赐玉带一条,再多的钱也买不来。镖局丢失货物,例须赔偿。我家衙内看

在令尊令堂的面子上,才没告上临安府。不然哪里还有威远镖局?就连令尊、令

堂也免不了下狱问罪。师师小姐,我家衙内这片好心可是良苦得紧。」

李师师倔强地抬起头:「不过是丢失货物,只要我请出师门前辈,定能讨回

财物。」

陆谦看了李师师半晌,莞尔道:「你以为令尊没有求过吗?李总镖头年前便

已经亲赴明州,求见几位仙长。只不过镖局丢了客户的财物,自该全额赔偿;贵

宗一向好口碑,自然不会偏袒门下弟子,何况是弟子的家眷。贵宗已经明示,光

明观堂例不参与江湖恩怨。令尊在山上长跪数日,只能无功而返。」

程宗扬心头微动。看来这卞头早已经知道了,否则不会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

样,抓住自己这个陌生人来帮忙。

李师师胸口起伏,脸色却渐渐发白。

程宗扬忍不住有些同情她,好端端的镖局大小姐、光明观堂的弟子,却因为

一桩意想不到的祸事,被人当成货物一样送出去。她活了这么大,可能头一次发

现父母和师门竟然都靠不住,这种打击恐怕比把她送给高衙内更让人难以接受。

「今日雷峰之会是李总镖头亲自转告,我家衙内已备好香车,」陆谦温文尔

雅地伸出手,「师师小姐,请。」

陆谦说的是「请」,一出手却毫不客气地抓向李师师的手腕。李师师那点修

为,对付几名恶少不在话下,跟禁军高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挣了一下没有挣

开,已经苍白的面孔不禁泛起红晕。

「陆虞侯何必强人所难?」

听到家主开口,秦桧露出一丝苦笑。本来信誓旦旦,事到临头又心软了,家

主这作风还真是不敢恭维……

秦桧上前一步,抬起拇指,如蜻蜓点水般的在陆谦虎口处一触。陆谦脸色顿

变,这名看似清客的文士出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他一

指按下,真气顷刻间数次惊变,自己整条经脉都被震得发麻。这般怪异的指法实

是自己生平仅见,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当场就要出丑。

那名富商打扮的公子哥,这会儿露出懒洋洋的笑容:「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师师小姐今天跟我约好游雷峰塔,高衙内不如改日好了。」

「妈屄你算哪根葱!陆谦!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