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浦施术片刻。“江州法阵未解,只能联系到筠州。”
“就筠州!让老四立即派人去江州,问小狐狸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祁远还没睡,接到消息,二话不说派人奔赴江州打探。辑州到江州一来一回至们少要两天时间。
程宗扬又让林清浦联系建康的云苍峰,林清浦大耗法力,将水镜传入建康,结果却让他大出意外,云苍峰竟然不接他的讯息。
程宗扬越想越是不安,虽然不知道剑玉姬用了什么手段,但云家如此决绝,事情绝对不小。难道是剑玉姬遣人刺杀云苍峰,嫁祸给萧遥逸?可双方合作正密切,云家这几位当家人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中了这么拙劣的挑拨之计?
程宗扬忽然叫道:“丹阳!广阳渠!”
他想起来高俅提供的情报,说贾师宪派人往建康,以丹阳换取晋国方面对江州事件的表态。莫非是剑玉姬插手其间,打消晋国开通广阳渠的念头,并且把责任推给萧遥逸?
云家对於连通云水的广阳渠可谓梦寐以求,如果真是因为江州的缘故,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云家的暴怒也可以理解。不过以云秀峰的城府,绝不至於如此怒形於色啊?
一直到午夜时分,秦桧一赶回梵天寺,看到他一脸苦笑的表情,程宗扬心就直沉下去。这件事恐怕比自己想像得还要枣手。
“云家的车队已经离开临安,回建康去了。”
程宗扬沉住气:“到底怎么回事?”
秦桧有些不好措词,勘酌片刻才道:“事情不大,却是个死结。属下旁敲侧击,从知情人打听出来……”
他压低声音,“却是云家内宅的事。云家有一位小姐,身子一向羸弱,本来好端端在内宅养着,从不曾与外人照面。谁知五日前却出了事,竟然流掉了一个三个月的胎儿……”
程宗扬目瞪口呆,只听秦桧说道:“事情至此,再无法隐瞒,云三爷震怒之下,百计询问,才知道是小侯爷做的好事。”
程宗扬都听傻了,做梦般道:“五天前?没搞错吧!怎么今天才发作?”
“云三爷大概是想庇护云家那位小姐,也是担心六爷发怒,为了弄清原委,亲赴江州,当面追问根底,没想到小侯爷却矢口否认,说自己从未见过云家那位小姐。云三爷无法处置,只好离开江州,知会六爷。”
秦桧咳嗽一声,“以属下之见,这件事却是小侯爷的不是。”
程宗扬几乎要泪流满面。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只顾着和云如瑶在床上快活,却忘了自己还冒充少陵侯小侯爷的身份。小狐狸这个黑锅背得太冤了!
半晌,程宗扬才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关他的事,是云家搞错了。”
“属下也这样说,但听说那位小姐认定就是小侯爷萧遥逸。”
秦桧长叹道:“以小侯爷的秉性,出些风流韵事也不为过,只是不肯承认却让人齿冷。云家也是为此大怒,与江州恩断义绝。”
程宗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好象整个星月湖大营和云家上下几千个人,排着队一人给自己一个耳光,直打得自己眼冒金星。自己干的是什么鸟事?吃光喝完,连嘴都不抆,人品简直都降到岳鸟人的水准了。
“不行,我得追云六爷去,把这事说个明白!”
“云六爷归心似箭,一路疾驰,属下追上他们也费了不少工夫。眼下已经走了大半日,公子再去追赶,只怕到建康才能追上。如今临安百事待举,公子哪里能走开?”
“叫清浦,我要立即联络六爷!”
“六爷途中居无定所,林先生的水镜术也无从施展。”
“我干!敖润!你立刻去追云六爷!把这封信带给他!”
程宗扬拒绝秦桧的代笔,自己躲在房中写信,密密封了还不放心,又融了蜡,将书信做成一颗蜡丸交给敖润,叮嘱他无论如何必须由云秀峰亲启。至於云秀峰看完信要打要骂,他都老实接着,回来自己再补给他。
敖润揣好书信。“团里的花名册已经整理得差不多,我都给了冯大法,有什么要做的,交代他就行!公子保重!老敖去了!”
程宗扬颓然坐下,双手抱头。真是乐极生悲,谁知道自己一夜风流,而且还是云丫头主动,竟酿出这样的祸事?
即使能说清误会,云苍峰和云秀峰会不会原谅自己还难说,毕竟云如瑶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竟然流产了……
不对!剑玉姬怎么能在数天前就笃定云家要出事?难道是……程宗扬猛地跳起来。是那贱人下的手!要不云如瑶怎么会正巧在这时候流产!
程宗扬如堕冰窟,剑玉姬出手担得起“稳、狠、准”这三字,只轻轻一拨,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云氏与江州的同盟土崩瓦解。
黑魔海好毒的手段——那是我的孩子啊!剑玉姬敢做出这种事!老子跟你没完!
“追上老敖!”
程宗扬刚叫出来,就道:“不对!这件事老敖一个人不够!联络筠州,让老四通知吴三桂,立刻带人去建康!”
黑魔海在建康肯定还有未暴露的手下,眼下当务之急是要保障云如瑶的安全,自己已经丢了一个孩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云如瑶出半点事!
林清浦连番施展水镜术,而且都是超长距离,法力消耗极大,但接到消息仍然赶来,先联络筠州,然后依家主的命令往建康施展水镜术。
但云如瑶当日所在的小楼早已人去楼空,不知道云家将她藏到哪里,林清浦耗尽法力,也未找到踪迹。
程宗扬这一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但自己困在临安,鞭长莫及;云秀峰赶回建康,最快也要一个月的工夫,要解释此事只能等一个月之后。
云氏的外援中断,江州已缂成了孤城,别说撑过这一个月,说不定连殇老头的卫队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江州一战,星月湖大营和宋国都出了血本。双方连番恶斗,宋军损兵折将,数位名将战殁沙场;星月湖靠着云氏源源不断的财力、物资支援,加上招募的雇佣兵和民夫,以及一众世家子弟带来的部曲,还有宁州水师和北府兵对宋军的威胁,同样付出惨重的代价,才力保城池不失。
双方在战场上打生打死,黑魔海只轻轻一着就让自己的后院起火,一举挑动三方,在自己和最重要的两位盟友之间造成至今难说能否弥合的裂隙。
设想一下,假如因为云氏的背约导致江州城破,即使星月湖八验能杀出重围,得知真相之后也不会原谅自己。
也许这正是剑玉姬算定的结果,失去云氏和星月湖的支持,自己真的就是山穷水尽,一败涂地,再难翻身。
如果不想成为比岳鸟人稍小一号的过街老鼠,他恐怕只剩一个选择:彻底投靠黑魔海——问题在於选是巫宗还是毒宗。
万幸的是,自己不仅仅是个江湖人,还是个商人,有些手段,以剑玉姬的智慧未必能一眼看穿。她也料想不到,山穷水尽之际,自己仍有翻盘的手段。
天一亮,程宗扬赶往太尉府,顾不得泄漏踪迹,直接面见高俅。
“江州的情形如何?”
高俅道:“陛下已经回复秦大貂璫,严禁他亲身行刺!立刻让你的伴当带礼物来,就说你登门拜访,向老夫孝敬。”
“会之!备厚礼!”
“出了什么事?”
“我要宋军立刻退兵。”
高俅沉吟片刻。“朝中能决定江州战事者,无非贾相与陛下两人。贾相自不必说,陛下曾言,以倾国之力攻一江州,胜不足喜,败则可忧。如今战事不利,为了避免贻笑天下,陛下已由旁观改为一力主战。”
高俅身为军方最高长官,对军情了若指掌,一番解说之后,程宗扬心里有数。
“太尉刚才说的,除棒日、龙卫二军以外,调往江州的兵力已近七万。每月花费是多少?”
“筠州前日递来劄子,称二十万大军所需已令州县疲於供应。为了这些军队,朝廷每月耗费就达一百五十万金铢之巨,如果不是贾师宪从晴州借来一百万金铢,又发行三百万金铢的纸币,本月军中便无饷可发。”
“我昨天入宫见宋主,已经说了宋国目前的困境。”
“鲁莽!”
“我又没打算说服宋主,只是先埋个伏笔罢了。”
程宗扬道:“贾师宪从晴州借了一百万金铢,又发行三百万金铢的纸币,宋国如今已经债台高筑。眼下虽然全力收购粮食,勉强能度过青黄不接的难关,维持境内太平,但如果再打下去,误了今春的农时,秋赋收不上来,立刻要酿成大乱。”
高俅摇头道:“话虽不错,但以某之见,如今陛下已经骑虎难下,断然不会轻易罢兵。”
“如果江州之战打不赢呢?宋军会不会退兵?”
程宗扬道:“星月湖不过两千之众,已经坚守三个月,如果再得数万强援,宋军还会再打下去吗?”
高俅看了程宗扬半晌。“岳帅生前并无多少好友,萧侯的宁州水师与谢家北府兵均做壁上观,哪里会有数万强援?”
“强援我有,只要宋军能退兵就行。”
高俅叹口气:“你还是没听懂——陛下要的不是胜负,而是朝廷的体面。若是就此撤军,我宋国必成天下笑柄。”
程宗扬想了片刻,抬眼道:“你的意思是宋主现在要找个台阶下?好办!我给他一个台阶!”
程宗扬站起身:“太尉若是参与粮食生意,最好马上抛尽——粮价立刻要下跌了。”
“等等。”
高俅叫住他,“师师姑娘已在此间多日,你不会放在这里就不管了吧?”
程宗扬一拍脑袋。“忙得把我的公关经理都忘了!我在这里见她不合适,麻烦太尉把她送到……翠微园!高太尉,这座园子借我用几天,有你老人家的虎皮,多少安全点。”
“好说。”
高俅道:“等忙完这几日,犬子那边,你多少要做做样子。”
程宗扬脱口就想说:那不是岳鸟人的小崽子吗?终於还是没问出口。大家都有秘密,还是多体谅一些吧。
离开太尉府,程宗扬在车中便吩咐道:“通知晴州的鹏翼总社,放出手中的一百万石粮食。只要能立刻放出,比市价低一成也可以接受。”
林清浦应道:“是。”
“冯大法,雪隼团愿意加入盘江程氏的,由你清点一下,无法上阵的老弱病残和家眷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在晴州,由鹏翼总社负责;一部分移往建康,由建康的程氏商号照应;一部分送到临安,由钱庄安置。武穆王府要开发,少不了要用些可靠的人手。其余的佣兵大概还有一百多人,愿意打仗的一律调往江州,交给吴大刀。”
“哎。”
冯源应了一声。
秦桧道:“公子身边不留些人吗?”
“不用。”
程宗扬担心雪隼团被黑魔海渗透。在送往江州军中锤炼之前,自己宁愿另行招人,也不会轻易接纳这些背景复杂的佣兵。
诸事安排停当,程宗扬道:“去鹤林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