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师傅!我等了半日了!」高衙内兴冲冲道:「咱们这便去吧!」
「去哪儿?」
「佛心痷心的事啊!」高衙内顿时急了,「师傅不是说好让我今天来的吗?」
「哦。我差点儿忘了。」程宗扬一边吊着他胃口,一边道:「冯大法!」
冯源过来道:「程头儿。」
「上次给你说的事还记得吧?」
冯源一乐,「都准备妥当了!」
程宗扬对高衙内道:「这是冯大法,你和他一块儿去吧。」
「师傅,你不去啊?」高衙内道:「师傅要不去,我这心里发虚……」
程宗扬笑眯眯道:「放心。有冯大法就够了。要不再给你带两个兽蛮武士?这下底下气够足了吧。只不过要带兽蛮武士的话,你的护卫一个人都不能带,只能自己去。」
高衙内一听有兽蛮武士,顿时放了一半的心,「成!我听师傅的!」
高衙内兴高彩烈去叫人备马,程宗扬叫住冯源,低声叮嘱道:「等离开临安城,不管他怎么撒泼,你们都别理睬,真要不听话,就把他捆起来。记住,别把他当少爷,就是你们商队的小跟班。这小崽子敢不干活,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只别打脸就成。」
冯源笑道:「程头儿,你就放心吧!我们离了临安就走小路,保证把他看得死死的。」
「老敖已经改道向北,你们就在汉国境内会合。多带些钱,但别让他看见,到了汉国,就说没钱,让他拿主意。他要拿不出主意,你们就自己悄悄吃,让他饿着。」
「程头儿,憋屈这么狠行不行啊?再怎么说高衙内也是少爷出身,跟我们比不了。」
「人受憋屈武艺高。憋不死就行。」程宗扬又吩咐道:「路上你们也多留点心。别让他出什么意外。老术、老豹要留在临安,青面兽和哈迷蚩跟你们一道。真遇到大事,你们听哈迷蚩的。」
「好咧!」冯源又道:「程头儿,按你说的,我做十几颗小的,所有的龙睛玉全用完了。我带六颗,剩下的都给你留着。就在老冯床下,西边第四块砖,你小心刨开,里面有个盒子。每一颗粒我都用棉花包着。」
「好。」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背,「一路小心。我去苍澜最多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不管生意怎么样,你们都得赶回来。」
冯源犹豫道:「三个月是不是长了点儿?」
「就三个月!」程宗扬叹了口气,「这回要收舍不好他,我也没撒了。」
高衙内跨在马上,一脸的得意洋洋,踌躇满志,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有多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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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临安的驿馆内,张少煌一脸愤然地拍案怒道:「你们几个自己寻欢作乐,居然不叫我一声!还当我是兄弟吗?」
「侯爷息怒!」程宗扬笑道:「你刚到临安,听说是枢密院的韩节夫亲自作陪,给你接风洗尘,我就算叫你,你能把宋国的官员都扔在驿馆里面,自己溜出来吗?」
「这有何难?宋国这些官员的嘴面我也看够了!今日我便装病!到千秋节再和他们打交道!」张少煌道:「听说你们昨晚在玉露楼喝的蓝桥风月?这我可得尝尝。还愣着干嘛?赶紧着!前边带路!」
程宗扬苦笑道:「张侯爷,这会儿还不到午时呢。你没听说昨晚小侯爷一个人把整个玉露楼几十个姑娘都喝倒了?恐怕这会儿还没醒呢。」
「你们!」张少煌指着他,半晌才一甩手,气得团团乱转。」
「说正经的。」程宗扬道:「这次你来临安,有什么大事?」
张少煌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正事都没有,就是作个样子。」
晋国在江州交战正殷的时候向临安派出祝寿的使节,本身就说明了晋国官方的态度。但程宗扬不相信王茂弘的目的会这么简单。
「真的吗?」
「王丞相还让我送份礼物给贾太师。」
程宗扬来了兴趣,「什么礼物?」
少煌叫人拿来一幅卷轴,却是王茂弘亲手写的一副字。
程宗扬打开卷轴,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富丽堂皇的大字:春华秋实。
「这词儿可够俗的。」程宗扬刚笑了一半,便感觉到味道不对,不由咂了咂嘴。
贾师宪独掌宋国大权十余年,早已位极人臣。明智的作法,应该在矛盾激化之前早放权,以宋国对致仕大臣的优厚待遇,后半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茂弘与贾师宪地位相当,同样为相多年,即使辅佐的君主是一个连庸主都称不上的废物,还要故作昏聩,韬光养晦。他这副字不劝贾师宪激流勇退也就罢了,反而对贾师宪倍加推崇﹣﹣要让那个小白脸宋主知道,整死老贾的心都有。
不过王茂弘这副字写得圆滑之极,换个角度理解成对贾师宪功绩的肯定也不为错。甚至还能解释成已经「秋实」,该放手歇息﹣﹣这四个字,宋国那些各怀心思的臣子尽可以按自己的理解各取所需,任意解释,至於王茂弘的本意,既不重要,也没人在乎。
程宗扬拿着那副字,半晌才道:「咱们这位王丞相是怕宋国太平,专门递刀子来的吧?临安朝堂上杀个你死我活,他老人家才满意是吧?」
「胡说!什么你死我活?」张少煌剔着指甲道:「让我说,都别活才好。」
「用的着这么深仇大恨吗?」
张少煌叹道:「哪里来的仇?不过是自保而已。」他放下小银刀,低声道:「今春建康大旱,欠收已成定局。今年的秋赋能收上四成就不错了。」
程宗扬吓了一跳,「这么惨?」
张少煌微微点头,然后道:「北方三朝,汉唐都是一等一的强国,秦国虽然略小,但秦军最耐苦战,不是好招惹的。南三朝昭南独霸天南,剩下晋宋两国,各有各的麻烦。但无论如何,晋国不能当最弱的那只羊。」
程宗扬想了半晌,然后笑道:「难得张侯爷对时局这么透彻。」
「我才不耐烦这些。」张少煌道:「这是王丞相特意让我告诉你的。」
程宗扬愕然道:「对我说这些军国大事?王丞相没搞错吧?」
「我瞧着王丞相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你借助云氏的财力,稳住局面吧。」
这只是张少煌的猜测,但程宗扬敢肯定王茂弘不是这个意思﹣﹣有王丞相和谢太傅这两条老狐狸在,想从云氏挤出油来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
离开驿馆,程宗扬便下令道:「从现在开始,各处商号全力收购粮食。」
祁远讶道:「程头儿,还要炒粮?」
「保命。」程宗扬简短说道:「尽量不要惊动外面,避免抬高粮价。另外,彷宋国的例子,在江州设立常平仓,储量越大越好。还有,请萧侯爷在宁州也设一个。」
祁远道:「建康要不要也设一处?」
「我猜你在建康设不起来。」程宗扬道:「建康周围郡县的土地都在世家大族手里,粮食生意根本就做不成﹣﹣干!」
程宗扬突然省悟过来,王茂弘为什么要张少煌给自己传话。晋国各大世家的势力盘根错结,各有各的算盘要打,即使王谢两家牵头,也未必能让各家拿出粮食共渡难关。倒是自己结交的这些世家子弟,彼此间除了酒肉交情,根本不用涉及什么忠君报国,仁义道德。大家合伙做生意,纯粹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反而比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更容易达成协议。
王茂弘身份地位放在哪里,许多话不好说。他借张少煌的口抛出晋国大旱的消息,既是借自己的力,也是给自己布了个局,可这局自己不仅要跳,而且还跳得心甘情愿﹣﹣毕竟是一桩有利可图的大生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半点不假。这生意自己如果说放过,那些股东非骂死自己不可。而且有自己主持,比起那些豪族世家竭泽而渔,硬把粮食卖到珍珠的价格,局面会好看得多。於是王老头只用了一句话,就引得自己下十分力气替他操心办事,他老人家只用在丞相府扇风纳凉就够了。
「这老狐狸!」程宗扬笑骂一声,心里道:想闲着,没那么容易!到时候我在晋宫住半年,从东宫睡到西宫,让你给我抆屁股去!
「程头儿,」祁远提醒道:「股东大会的日子是不是该定下来?」
「还有几个大股东没到呢,等人到齐再说。」程宗扬勒住马,「你们先回去吧,我约了人,晚些再回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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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在橡树瓦等了半个时辰,终於等到高俅出现。
「苏爷,来尝尝!」程宗扬熟情地说道:「正宗的建康鱼鮓!刚从几千里外运来的。」
高俅哼了一声,自顾自倒了杯蛇麻酒,沉声道:「找老夫何事?」
「苏爷,脸怎么拉这么长?不会是小的打扰了你和媚娘的好事吧?」
「废话小说!」
「真是新人上了床,娸人丢过墙﹣﹣苏爷,你别瞪!我不拿媚娘打趣了还不行?话说回来,苏爷对媚娘可真够上心的。小的还是头一回见苏爷为个女人动肝火。」
眼看高俅脸色又阴沉下来,程宗扬笑嘻嘻道:「媚娘虽然是绝色,可为个青楼的粉头,苏爷不至於要和小的翻脸吧?」
高俅面容僵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丝笑容,亲切地说道:「说哪里话!老夫膝下无女,向来把媚娘当女儿看。哈哈哈……」
程宗扬拉长声音道:「真的吗?那招我作个女婿怎么样?」
高俅把铁皮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
程宗扬举起双手,「不说媚娘了!绝对不再说了!」
程宗扬亲自夹了鱼鮓,放在碟中,等高俅消了气,才弯腰从靴筒里摸出一张纸,放在桌上,「这个人,帮忙提拔一下。」
高俅看了两眼,「镖头?哪里的?」
「威远镖局,老江湖了,身手还过得去。」
「好说。」高俅道:「明日让日他把履历送来,先给个九品的武职。这次京营损失甚大,正需补充人手。考核时让他多拿些钱来,一个七品武官稳稳当当。」
程宗扬笑道:「苏爷果然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高俅神情恢复从容,大大方方地说道:「做生意嘛,当然要讲个公道。」
「说起做生意,有点股份,不知道苏爷有没有兴趣Z?」
「什么股份?」
程宗扬微笑道:「一点小生意,在宋国一共是十股。每股两万金铢。」
「哪里的股份?」
「盘江程氏。」
高俅矜持地笑了笑,「两万金铢可不是小数目。」
程宗扬道:「不瞒苏爷说,这已经是第三批股份了,第一批十股是一年前的事,一文的现钱都没要。第二批十股是四个月前,每股作价两千金铢。如今是第三批,每股两万金铢。」
高俅神情微动,「宋国一共十股?可有人买了?」
「有。」程宗扬毫不隐瞒地说道:「贾太师占了一股,韩节夫和史同叔各占半股。蔡元长倒是有钱,直接占了一股。苏爷,有没有兴趣来一股?」
高俅冷哼一声,「给我两股。都用商儿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