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5693 字 1个月前

第二章

“昨天西邸送来的名单里,有个云秀峰,”刘骜道:“他是什么人?”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了一下,云秀峰买的爵位是关内侯,官职是大司农丞,除

了爵位,在一众人员中并不起眼,而且递交名单的时候,他们专门把云秀峰的名

字混在中间,原想着上百个人名一起交上去,天子不会留意,甚至未必会过目,

没想到他不仅看了,而且还看出云秀峰才是整份名单的真正核心。

“圣上明鉴,云秀峰是舞都人,累世经商。”程宗扬没敢多说。

“舞都的云家吗?”刘骜想了想,“我怎么记得他们已经迁往晋国了?”

舞都云家这么有名,居然连天子都听说过?程宗扬不敢胡编,只好含糊道:

“臣不知其详,还请圣上恕罪。”

“朕少时记得有一位姓云的商人入觐,当时他献了一只会说话的小鸟,朕玩

了许久。只是后来再没有见过他,倒是听旁人说,舞都云家已经迁至晋国,昨天

看到那个名字才想起来。”

程宗扬松了口气,“也许只是同姓而已。待臣问问他。”

刘骜点了点头,“你去见徐常侍,让他安排个时候,让云秀峰入觐。”

“臣遵旨。”

“里面还有个云如瑶,似乎是女子吧?”

程宗扬心里又是咯噔一声,这问到自己老婆头上了,难道天子一时好奇,想

让她一起入觐?此事万万不可!

程宗扬心念电转,说道:“那位云氏,据说是云秀峰之妹。”

“云秀峰的妹妹?那不是老太婆吗?”刘骜似乎想起太后身边那位嬷嬷,面

上露出几分厌色,“免了吧。”

程宗扬连忙应道:“臣遵旨。”

刘骜起身走了几步,貌似随意地说道:“向来听说国中有些商贾富可敌国,

朕原本不信,如今看来,这云家的财力,寻常小国诸侯也未必比得过。”

程宗扬心头猛跳几下,常言说伴君如伴虎,自己原本也是不信,可现在这感

觉,真和一头猛虎待在一处差不多。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他一口吞掉,吃得干干

净净。

程宗扬硬着头皮道:“云家不过是薄有资财,与国中的豪门大族不可同日而

语。”

刘骜微微一笑,转过话题,“朝中有官员抨击宁成,说他在舞都破家无数,

连平亭侯邳家也不能幸免,中人之家破败无余。看来是言过其辞了。”

“宁太守出身刀笔吏,严苛虽有之,却是依法度行事,邳家若与云氏一样依

从天子诏令,岂会有破家之祸。”

“说得好。云家若能遵守法度,依从朝廷诏令,勤勉谨慎,尽心王事,自当

有此富贵。”刘骜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去吧。”

程宗扬陛辞而出,回到玉堂前殿,才发觉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天子今日

这番诏对,最后只落在“尽心王事”这四个字上。天子的心思昭然若揭,就是想

让云家拿出家产,为天子——是为天子而不是为朝廷效力。

以往若是有这样接近天子的机会,云家砸再多的钱也不在话下,但现在云家

刚背上巨额债务,一个月内无论如何是筹不出钱来。依天子的性子,又怎么能等

一个月之久?

程宗扬忽然发现,能不能找到严君平,拿到岳鸟人留下的遗产,已经成为他

这次汉国之行成败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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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天子的吩咐,程宗扬先去拜见徐璜,定下云秀峰入觐的时间。既然知道

天子是让云家出钱报效,程宗扬就竭力把时间往后拖延,借口云秀峰远赴晴州,

把入觐的时间定在一个月之后。

“云侯去了晴州?还真是不巧。”徐璜嗟叹道:“咱家刚是听说,北宫传下

懿旨,命执金吾封了城中所有晴州商人店铺。”

程宗扬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璜冷笑道:“听说是吕家几家侯府放质给晴州商人的钱,被那些奸商拖欠

不还。吕家几位侯爷一状告到太后面前,太后这是出面替娘家撑腰来了。”

程宗扬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晴州商人向吕家借钱?即便有这种事,那也是晴州商人变相贿赂吕家吧。借

贷一百万钱,每月奉还利息五十万钱,那些商人与权贵之家的借贷大致如此,只

当是花钱买个平安。要闹到被执金吾封铺,还是从未有过的稀罕事。而且是封掉

所有晴州商人的店铺——这件事怎么与当年贾师宪截断云水航运,不分青红皂白

向晴州船只收取重税这么像呢?当日贾师宪是由於宋国财政几乎破产,不得已用

出这种手段。太后又是因为什么理由呢?

徐璜似乎别有心事,事情办完,本该告辞,但他丝毫没有送客的意思,反而

眉头拧紧,一副欲言又止,有什么话不好出口的模样。

程宗扬主动道:“常侍有什么难事,在下自当效劳。”

徐璜堆起笑容,“也不是什么大事……咱家只想问问你,商贾之间,平常欠

条是怎么写的?”

来了!来了!程宗扬心里暗道:蔡敬仲干的缺德事,可把他们坑苦了。偏偏

这事还不好直说。

“平常的欠条就是写明双方的身份、姓名、金额和借款、还款时间。如果有

利息,还要注明利息几何。”

“里面的文字有什么讲究吗?”

“不知徐常侍是想问什么?”

“咱家手里有份欠条,有人说里面有个字不够妥当。”

“一两个字不够妥当也不要紧,只要双方认可便是。”程宗扬道:“徐常侍

不妨问问打借条那人,只要双方没有歧义便是。”

徐璜斟酌半晌,“也罢,过几日我再问他。”说着又长叹一声。

徐璜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得程宗扬心底老大不忍,就为那几十万钱,让徐公公

为难成这样……这事真不至於啊。得跟老蔡说一声,赶紧把他们的钱退了,瞧这

事闹得,都影响正常工作了。

程宗扬道:“公公何事发愁?要是钱上的事……”

徐璜摆摆手,“非是为此……我且问你,你这次觐见,圣上是不是又在催赵

氏入宫了?”

“公公的意思是?”

徐璜叹道:“早些送进宫来吧。”

程宗扬索性道:“徐公公,你知道我是偶然卷入此事,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

什么忌讳?”

徐璜道:“宫里……有些风言风语。”

程宗扬腹诽道:这点风言风语算什么?真要命的还没上呢。赵氏姊妹在后世

的评价,那才叫个遗臭万年……

徐璜道:“这事也不必瞒你,宫里人多口杂,总有些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什

么狐媚成性,惑乱天子……如今竟有人称她们姊妹是祸水,将灭我炎汉,这岂是

随意说的?”

徐璜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程宗扬才知道祸水这个后世的常用词,压根就是给

赵氏姊妹贴身定做的。

说到后来,徐璜也禁不住埋怨道:“我炎汉历代那么多皇后娘娘,你说怎么

偏这一位如此招惹是非呢?”

如果说程宗扬以前也纳闷过,现在却是看得明明白白。赵飞燕是不是真有传

说中那么淫恶,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面对的是汉国最大的外戚,有后族之

称的吕氏。别说她一个平民出身的弱势女子,就算是女中圣贤,只要娘家毫无根

基,也照样被黑得面目全非。

程宗扬没有多说,只泛泛道:“娘娘家世单薄,没有得力的兄弟撑腰。”

“谁说不是呢?”徐璜叹道:“我也管不得那么多。只盼着那位小赵氏早些

入宫,将来大伙平平安安,宫里也能少些流言蜚语。”

程宗扬心下暗道:这你恐怕要失算了,等合德入宫,那流言蜚语才热闹呢,

随便拣点流言都能写好几本书,流传好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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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西邸,程宗扬思索再三,决定私下去见蔡敬仲一面,商量对策。天子几

次三番催促,合德入宫之事已是势在逼行,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只能先让他往

宫里知会一声,免得到时穿帮,闹出“姊妹俩”相见不相识的乌龙来。

自己与蔡敬仲的交往是私密中私密,少不得乔妆打扮一番。程宗扬刚换好衣

物,正对着镜子黏胡须,车帘微微一晃,一条人影野狗般蹿上来,一头紮到他座

位底下,扭着屁股往里钻。

程宗扬还在愣神,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就在这儿!”

“钻到车上去了!”

“拦住!拦住!别让这孙子跑了!”

驾车的敖润叫道:“干什么呢你们!朝廷命官的车你们也敢拦!”

“没你的事!一边去!”

“敢黑我们的钱!天王老子也得扒下层皮来!”

敖润叫道:“兄弟我就在这儿坐着,哪里有人上车!”

“那老东西蹿得跟猴一样,一不留神就让他钻了空子!”

“少废话!把车打开不就知道了?”

程宗扬黑着脸一脚踩在朱老头兀自扭动的屁股上,然后揪着腰带把他扯了出

来。

朱老头小声道:“我就避避风头……别拉……别拉……大爷还没吃饭呢……

哎哟……”

老东西的腰带都快朽了,程宗扬手上一使劲,当时就断成两截,好悬没把他

裤子扒下来。

程宗扬“哗”的掀开帘子,一手揪住朱老头的胡子,“找他的吧?大伙千万

别客气,按住往里打!”

朱老头提着裤子叫道:“小程子,你可不能这样啊……”

吵闹间,忽然旁边有人惊讶说道:“次卿兄?”

朱老头犹如绝处逢生,打眼一看,顿时堆起满脸笑容,“原来是仲翁贤弟,

多年不见——借俩钱使使啊!”

旁边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个身着儒服的老者,他头戴高冠,腰佩明玉,颌下

留着一丛斑白的长须,相貌古板,举止方正,一举一动都流露出正人君子的堂堂

气度。

饶是这么个方正君子,遇见朱老头这副模样,也不禁有些失态,愣了愣神才

赶紧从袖中掏出钱铢,赔给那些赌棍。

被人追赌的时候撞见熟人,任谁都免不了有几分羞愧。可朱老头压根儿就没

这觉悟,没羞没臊地凑过去,拢着手胁着肩,一脸谄笑地说道:“仲翁贤弟,你

这是……高升了啊?”

姓文的老者扶轼下车,然后长揖一礼,“着实惭愧。愚蒙累年苦读,数年前

应试得授博士,如今掌管兰台漆书。”

朱老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装得跟真的一样频频点头,“漆书啊,怪好,怪

好。”

文老者感叹道:“当年同窗之时,你我方值年少,如今皆是垂垂老矣。次卿

兄昔年才学高我十倍,为何落魄到如此境地?”

朱老头长叹一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两句诗让朱老头念得一咏三叹,沉郁顿挫,充满悲怅的愁绪,问题是他这

会儿两手还提着裤子,那副装逼的模样让程宗扬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