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1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6541 字 1个月前

第二章

林清浦在水镜中道:“属下这便去问。”

自己身边得力的人手都集中到了汉国,整个商会的中枢几乎是只靠林清浦一

人支撑,万一把他累坏了,自己的商会立马就要瘫痪。程宗扬赶紧道:“用不着

你自己去,派个人就行。”

“主公几名侍奴不在临安,兰姑、游婵二人面生,难以取信,还是属下自己

去一趟云涛观。”

其实自己在临安还有一个奴婢,梁夫人黄氏,但这种秘事绝不能让她沾手,

剩下的也只有林清浦了。

林清浦说罢,拱手施了一礼,水镜渐渐消散。

这两天各种意料不到的事情接踵而来,程宗扬一夜未睡,不知耗费了多少心

思,这会儿好不容易松懈下来,觉得自己头发都累白了几根。

果然是个庸庸碌碌的平常人,不是干大事的材料。程宗扬自嘲地笑了一声,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与严君平的交谈并没有花多长时间,此时天色尚早,倒是能抽空睡上一觉。

自己虽然睡不到林青霞,睡睡阮女侠还是可以的。

可惜事与愿违,程宗扬刚打起精神出了静室,还没来得及去找阮香琳,就遇

上匆忙赶来的程郑。

几日不见,程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脸的憔悴。从陶弘敏那里赊欠来的货

物数目巨大,林林总总足有上百种之多,涉及各行各业。自己只不过昨晚熬了一

个晚上,可程郑接手这批货物,只怕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着实累得不轻。但也亏

得程郑各行各业的生意都涉及过,才能把这上百种货物安排得井井有条。换自己

出马,就算累死也搞不定。

程宗扬笑道:“程大哥来得巧,正好赶上吃饭,我一会儿让人下厨做道西湖

醋鱼,保证地道!”

“怕是吃不成了。”程郑苦笑道:“刚接了一张帖子,有人请客。”

程郑草草说了原委。接手陶弘敏担保的货物之后,程郑趁着云氏拍卖,出手

一批贵重物品,余下的都是些价廉量大的日常用品,比如皮货、布料。眼下赶上

洛水停航,物价水涨船高,程郑除了出货,还不时操作资金进入回购,人为造成

短缺,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谁知今天店铺一开张,突然风头大变,不但平日从他这里进货的本地商贾一

个不见,连他派去进货的小厮也吃了闭门羹。

直到方才,程郑接到请柬,却是洛都几位同行邀他吃顿便饭,据说怕他琐事

缠身,好心把生意上的往来都停了,让程掌柜能腾出时间,安安心心地吃顿饭。

程宗扬讶然道:“都停了?”

程郑道:“只剩了些散客,和本地商号的生意往来不管进出都已经停了。”

“好嘛,刚做了几天生意,可就有人眼红了。”

程郑道:“宴无好宴。那些商家都是有后台的,只怕是看上了我手里这些货

物,要狮子大张嘴。”

程宗扬道:“作东的是谁?”

“田荣。”程郑道:“田家是洛都数一数二的商贾,号称金铢百万,富可敌

国。如今当家的是田甲,田荣是他长子。作陪的有鹿家的鹿玉衡,吉家的吉策,

边家的边宁……”

程郑一连说了七八家,都是洛都数得着的钜商大贾。其中颇有几个参与过瓜

分云家的拍卖会。

“都是洛都商家的头面人物啊。”程宗扬道:“他们吃相这么难看,也不怕

噎着自己?”

“他们多半是串连好,要我好看。我来是想问问,他们若是张嘴,我让是不

让?若是要让,分寸怎么拿捏?”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程郑摇手道:“我知道你这边事忙,这次来就是找你讨个主意,赴宴的事我

自己去便是。”

“一顿饭的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程宗扬想起那只密封的铜匣,“正好我也

想去见识见识,洛都的商贾有多财大气粗。”

那些贪得无厌的商贾让程宗扬心头火起,浑然忘了刚才要睡阮女侠的打算。

这边阮香琳草草用过饭食,便要了热水洗沐更衣,然后精心修饰了一番。

仔细拂好发丝,扶了扶髻上的钗子,望着镜中妆扮一新的丽人嫣然一笑,阮

香琳款款起身,娉娉嫋嫋地往内宅走去。

离他的住处越近,阮香琳心头越是火热,甚至还有一丝久违的羞怯。好不容

易走到廊下,却看到他正从房里出来,和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匆匆离开。

阮香琳心里一沉,变得空落落的,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委屈。

他脚步停了一下,像是看到这边的人影,然后转身走过来,口气随意的吩咐

道:“我出去一趟,你先去安歇,下午过来说话。”

阮香琳福了一礼,方才那点委屈不翼而飞,心里一下变得甜蜜起来。

…………………………………………………………………………………

汉国通常是两餐,请客一般安排在下午申时,宾客尽欢之后,赶在宵禁之前

散席。但此刻刚过午时,治觞里已经车马成群。

今日赴宴的都是洛都的富商豪贾,场面自然不小,单是各家带来的僮仆就有

数百名,一个个衣衫鲜亮。相比之下,单车赴会,只带了一名车夫一名随从的程

郑,就显得寒酸了许多。

田荣三十来岁年纪,身材胖大,举止颇为倨傲,见到程郑只随意拱了拱手,

对他身后的跟班连眼角也没扫一下。

专做皮货生意的吉策倒是十分热情,拉着程郑的手嘘寒问暖说了半晌。程郑

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惯会逢场作戏,言谈间似乎全无芥蒂。

在座的商贾也一一过来见礼,众人绝口不提禁售之事,像是多年的老友一样

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程郑放下酒樽,笑道:“在座的多是行里前辈,今日相召,不知

有何见教?”

布料商鹿玉衡年过四旬,相貌清雅,看上去不像商贾,倒更像是斯文士子。

他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边笑道:“原也无甚大事。只不过我等忝居商贾之

列,这洛都城内百万黎庶,每日吃穿用度,半数都要经过我等之手,今日相邀,

也是亲近之意。”

程郑连声道:“不敢!不敢!程某只是个行脚的小商贩,怎敢与诸位高贤相

比?”

木料商许景道:“程掌柜何必客气?谁不知道程掌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

手笔揽下晴州商号的余货,如今正在洛都大展拳脚?”

程郑拿捏着分寸,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回了几句捧场的话。众人既然不提,

他也乐得绕圈子。两边你赞我一句,我夸你一句,互相吹捧多时。程郑使出浑身

解数,嘴巴跟抹了蜜似的,高帽子一顶一顶奉送出去。

田荣不耐烦地冷哼一声。

这边终於按捺不住了。程郑停下话头,笑吟吟用短匕切了片鲜炙的羊肉,慢

慢嚼着,暗暗打点起精神。

洛都大粮商边宁笑道:“说起来,再有两月便是年关了。不过呢,近来物价

涨得太快,我们倒是没什么,可方才鹿兄也说了,这洛都城黎庶百万,衣食住行

样样都要用钱,物价高涨,百姓人心难免浮动。我等都是在册的商贾,自然要替

朝廷分忧。所以呢,想大家坐下来谈一谈,怎么把价格压下来?”

绕了半天圈子,终於说到正题。程宗扬心下佩服,这帮商贾一张嘴就把黎民

百姓挂在嘴边,明明心怀叵测,偏要说得冠冕堂皇,这无耻的风范真值得自己多

学学。

程郑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点头道:“边掌柜说得有道理。”

众人都等着他表态,却没想到程郑就说了那么一句,便再无下文,反而又操

刀切了条羊肉,吃得津津有味。

边宁只好道:“这压价的事,还想听听程掌柜的高见。”

“哦,哦!”程郑吞下肉块,“高见没有,说来我还糊涂着呢,不知道列位

说的压价是什么意思?”

鹿玉衡咳了一声,“往年临近年关,物价总要上涨一两成,但如今离年关尚

有两月,物价便涨了五成有余,依我看,眼下还是先降上四成,给年关留些地步

才合适。”

在座的众人纷纷应是。

“鹿先生,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啊。”程郑叫苦道:“往年洛水临近年关才停

航,今年可足足早了两个多月,单是运价涨了就不止五成。还有车马脚钱,诸位

都知道,入冬以来,城里草料涨了两倍,城外道路也不太平,这几样加起来,成

本就涨了多少?诸位高贤都是洛都本地人士,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外地商贩的辛苦

啊?别人看着我店铺里的货物涨了价钱,可程某拍着良心说,卖的就是成本价,

一文钱都没敢多赚。”

“呯”的一声,田荣把酒樽扔在案上。

“大伙都是做惯生意的,赚多赚少心里有数,你用不着给我哭穷!”田荣毫

不客气地说道:“我就一句话——回去把你的价钱给我降下来!”

在座的都是生意人,本来你好我好一团和气,田荣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连程

宗扬也禁不住心头一震。

程郑面上笑容不改,和风细雨地说道:“田少爷这话怎么说的?”

田荣冷笑道:“你一个外来的商户,攀上吕侯爷当了个不着边的门客,又花

钱改了商籍,就敢趁着这关口播云弄雨,囤积居奇——以为我们洛都的商家都是

吃素的吗?”

程郑懵懂地说道:“田少爷这话我可听不懂了,物价上涨又不是涨我程郑一

家的,有钱大家赚,有财大家发,这是好事啊。我又不是压价出售,抢了大家的

饭碗,怎么就惹到田少了呢?”

吉策打圆场道:“田少的意思呢,生意讲究的是细水长流,不可竭泽而渔。

眼下物价涨得太快,可有不少人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说起来,田少这番提点

这也是好意。”

程郑道:“涨价的事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物以稀为贵嘛。要不各位高贤商

量商量,怎么把洛水涨起来,这物价不就下去了吗?”

田荣刚要发怒,吉策抢先道:“看看!看看!老程你又急了吧?洛水这事咱

们管得着吗?”

许景笑道:“程掌柜这话有点不着边了。咱们今天坐一块儿,也是商量个主

意,免得招人记恨。”

场还没有圆完,田荣便森然道:“洛都这地方,可不是你一个外来商贩说了

算的。程掌柜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手里那批货都是晴州那帮商蠹的?红口白牙跟

我们扯什么运费,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鹿玉衡清了清嗓子,“依我看,程掌柜手上那批货有些多了,程掌柜自己照

应不过来才乱了头绪。”

众人纷纷道:“这话在理!”

“程掌柜,不如大伙替你分分忧?”

程宗扬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这会儿才终於听明白了。

陶弘敏担保的货物,都来自在洛都经营的晴州商人。晴州商人的店铺被封,

这批货物无处可去,陶弘敏转手交给程宗扬,既给了程宗扬一大笔用来经营的本

钱,也帮晴州那些商人的积压货物找到下家,大伙各得其利。

问题是程氏商会拿到这批货物之后,趁着洛水停航,运费高涨的时机大肆抬

价,数日之内就将物价拉高到一个令人咋舌的位置。眼看着物价一路飞奔,洛都

本地的商贾有心插上一脚,可程郑手里这批货物全是晴州商人积压在手里的,就

搁在本地仓库里面,可谓是近水楼台。而洛都本地商贾前期因为晴州店铺被封,

大量抢占市场,出货量大增,库存所剩无几,结果如今货物大都堆在洛水下游,

眼下正靠着小艇一点一点驳运到偃师码头,再大车小车运往洛都。多付出的运费

成本不说,单是运输效率就不能忍,等他们货物到齐,黄花菜都凉了。

他们虽然看得眼红上火,但话不是这么说的,嘴上偏拿着什么黎民百姓当幌

子,一片慈悲心肠,让程郑把价格降下来。

这些人里面,吉策是唱白脸的,一见面就跟程郑套交情,对程郑各种维护,

好像是跟他站在一边。

田荣是唱红脸的,先是以势逼人,再抛出程郑的底细,威胁之意溢於言表。

其余众人有装中立的,有偏帮一方的,可不管演哪一角的,话里话外都是一

个意思:让程郑要不然降价,别一个人把钱赚了,要不把手里的货拿出来,让大

伙一起发财。

程宗扬敢肯定,程郑一降价,他们立刻会扑上来,把货物瓜分一空,再倒手

高价卖出。至於黎民百姓的死活,那是官府操心的事,与他们没半点关系。

众人口沫横飞,对程郑又拉又打。程郑却是圆滑之极,除了刚才那句洛水,

再不说一句硬话,可口风没有半点松动。

渐渐的,红脸派占了上风,口气越来越强硬。甚至有人叫嚣把程郑的店铺封

了,免得他这个奸商坏了洛都商贾的名声。

程宗扬冷眼旁观,在座的可都是好演技。态度最强硬的田荣未必真强硬,只

不过有田家在汉国商界的地位,他来演红脸最合适。而好话说尽的吉策未必就是

好意,程宗扬还记得,当初设套让执金吾扣下云家财物的,就有吉家的掌柜。而

且程郑手中的货物里有一大批皮货,专做皮货生意的吉家可以说是对这批货物最

眼红的一个。

鹿玉衡看似中立,言谈间有些漠不关心,但他的布料生意与吉策的皮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