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1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4957 字 1个月前

第五章

程宗扬没有看到寝宫中正在发生的一切,因为只走到一半,小紫就贴在他耳边道:「我们回去。」

「为什么?」

「这边让卢五哥跟着好了,我们去找她。」小紫说着,把琥珀放在他手里。

自从靠近永安宫就开始发烫的琥珀此时已经冷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余温。

程宗扬眼角跳了两下,「太后是假的?」

小紫道:「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不过那位胡夫人一直很小心,没有靠近过太后的御榻,而且那位淖夫人和太后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时在留意胡夫人的位置。直到太后启驾之后,那位胡夫人才第一次靠近御榻。」

小紫眨了眨眼睛,「这是为什么呢?」

程宗扬猜测道:「也许是怕刺客有什么手段,同时波及到两人?」

小紫笑道:「程头儿的手雷,连宫里都知道了。」

程宗扬想了想,胡夫人和太后的距离,还真是在手雷的杀伤半径之外。

通过指纹,自己早已发现太后与胡夫人暗中交换身份的秘密,只是无法确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今晚永安宫注定不会太平,如果吕雉早有防备,最安全的方法莫过於故技重施,假扮成胡夫人,用一个假太后引出敌人的杀着。这也是她敢於以身犯险的最大凭仗。

也正是因为早有防备,吕雉才会搞出两千人聚在一处这种蠢事。她打的算盘无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机把宫中的叛贼一网打尽。结果剑玉姬精心布下杀局,将自己埋伏在宫中的棋子暴露得一干二净,最终却误中副车,反而与真正的目标抆肩而过,这一把可是亏大了。

终於摸到九面魔姬的狐狸尾巴,程宗扬不再冲疑,立即返回大殿。

殿中的混乱已经平息,一众内侍齐心协力,将为数不多的叛乱者剿杀一空。此时浸满灯油,沾染了鲜血的地毯已经被人卷起,烧残的帷幕也逐一取下,内侍们正拖走屍骸,将地上的血迹抆洗干净,看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

然而程宗扬知道,事情已经大大的不对——那枚琥珀没有任何变化,仍然一片温凉。就在自己离开的空隙,那只狐狸精已经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个本来应该留在殿内的胡夫人。

小紫并没有在大殿中多作停留,她只往殿中看了一眼,便折而往西,来到殿侧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内。

琥珀仍然没有变化,程宗扬道:「九面魔姬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啊,」小紫道:「只好赌一把啰。」

小紫说着把尾指放在唇边,作了一个吹口哨的动作。她唇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波动。

片刻后,一个皮毛斑驳的影子从黑暗中跃出。那影子远看时颇为庞大,就像一头威猛的雄狮,气势汹汹地踏雪而来。但它跑得越近,体型反而越小,等到了近前,只剩下鞋盒那么大点。它舔净嘴上一抹新鲜的血迹,然后吐着红红的小舌头,一脸讨好地朝女主人摇晃尾巴。

小紫拍了拍它的脑袋。小贱狗张大嘴巴,接着喉咙一动,吐出一件熟悉的物品。

那是一支手电筒,自己从太泉古阵带出来的物品之一。

小紫轻轻一按,一道雪亮的光柱立刻划破黑暗,照出屋角一只木橱。她打开橱门,在里面找了片刻,然后轻轻一推,露出橱底一道暗门。

程宗扬奇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道?」

「老头告诉我的啊。」小紫道:「他以前来过好多次,找出许多没人用的暗道。这一条通到永安宫大殿的下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正好能碰到那位胡夫人呢。」

朱老头真正住在宫里的时间并不长,但没少入宫打探,找到一些无人知晓的暗道也不稀奇。只盼着老东西这回能靠谱些,别再把自己带沟里了。

暗道越走越深,半晌后忽然一个急转,已经到了尽头。与此同时,那枚琥珀又开始变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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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冀被两名内侍扶着,一边走,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体格本就肥壮臃肿,此时浑身缠满绷带,身边又挤着两名内侍,在狭窄的甬道内举步维艰。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走不动了……放我下来……」

胡夫人冷冰冰道:「走不动也要走。」

吕冀气恼地说道:「我伤还没好!哪走得了这许多路!阿姊呢?」

「要想活命,就快些走。」

「我在宫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吕冀叫道:「我要见阿姊!」

胡夫人转过身,语气平静地说道:「太后遇刺,如今危在旦夕。眼下能够救太后的,只有你了。」

吕冀呆了片刻,眼眶突然红了,语无伦次地说道:「阿……阿姊……」

「太后眼下暂时无恙。」胡夫人道:「只是吕射声所部兵马此时受羽林天军所阻,被困南宫——」

吕冀叫道:「霍子孟!你这个狗贼!」

「大司马冷静一些。」胡夫人道:「要救吕射声出来,只有靠你召募的那批私兵了。」

「好!好!」吕冀连连点头,「我这就叫他们动手!」

「你联络的外郡将领呢?」

「董卓!」吕冀道:「我已经跟他约好,只要我一声令下,他就立刻提兵入京!」

胡夫人道:「眼下局势危若累卵,大司马这便下令吧。」

「好!好!」

吕冀忍着身上的痛楚,从腰囊中取出一枚白玉私印,交给旁边的内侍,交待道:「董破虏跟我说好的,此时应该就屯兵在伊阙关外,你持此印去找他,让他立即发兵!告诉他,事成之后,当以三公相赠!」

那内侍接过玉印,看了胡夫人一眼。胡夫人微微点头,那内侍躬身行礼,然后匆忙离开。

吕冀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濯龙园。」胡夫人道:「那些人以为我们会向东或者向北,好尽快离开宫禁,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走这条向西从湖底穿过的暗道。我已经让阿寿安排车马接应。到了濯龙园,我们就驱车去你府上,与你手下的私兵汇合,然后设法收复两宫。」

「可是阿姊……」

「放心。只要尽快出兵,太后必定无忧。」

濯龙园荒无人迹,从暗道出来,远远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雪野中。车前的驭手披着斗篷,浑身落满白雪。除此之外,林间的积雪上只有一行脚印,是那名先行离开的内侍所留。

看到胡夫人等人现身,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妖媚的面孔。孙寿裹着一件貂裘,扬手唤道:「姨娘,寿儿在这里。」

吕冀又痛又累,早已精疲力尽,此时从暗道出来,被夹着雪花的寒风一吹,顿时打起哆嗦,牙关「格格」作响。

孙寿下车扶住胡夫人,娇滴滴道:「半个时辰前,寿儿接到胡姨传讯,就赶紧过来,幸好没有误事。」

胡夫人颔首道:「你做的很好——」

话音未落,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风中传来轻微的踏雪声,一个身影从林中出现。他戴着一顶两翼遮耳的却非冠,穿着深黑色的缁衣,宽大的衣袖系在肘间,露出两截光溜溜的手臂,此时手里一上一下,抛着一枚沾血的玉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吕冀嘶吼道:「中行说!」

中行说缁衣上布满刀箭的破痕,神情却浑不在意。他两根挟住玉印,举在眼前一边观瞧,一边阴声细气地说道:「引外郡兵士入京——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等刘建杀光你们,我就去召董卓入京,再把刘建那帮逆贼全都杀干净,好给大司马报仇雪恨。」

吕冀刚要怒骂,却被胡夫人拦住,「刘建不是你教唆的吗?」

「呸!」中行说狠狠啐了一口,指着众人叫道:「你们都是贼!又蠢又贱的贼!我只勾了勾手指,你们两拨恶狗就咬了起来!」

胡夫人对他的斥骂充耳不闻,神情平静地淡淡道:「你倒是有些手段,居然能找到此处。」

「我不过是去襄邑侯府去找吕冀那个蠢货,没想到正遇上襄城君深更半夜鬼鬼崇崇地出门。」中行说咬牙笑道:「圣天子在天有灵,你们这些弑君的逆贼,终逃不过我的手心。」

「什么弑君!」吕冀咆哮道:「不过是诛一独夫!独夫!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心腹,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雠!」

中行说嗤之以鼻,「又是君君臣臣那一套陈辞滥调。」

胡夫人道:「不曾想到头来,最忠於天子的,居然是你。」

「忠心?哈哈哈哈!」中行说仰天大笑,「那个傻瓜!我把他当朋友,他却把我当奴才——你说他蠢不蠢?」

胡夫人怔了片刻,不由哑然失笑,「蠢的是你吧。一个奴才,居然想与天子为友……真真是异想天开!」

「你给太后当了几十年的奴才,已经跪惯了。」中行说傲然道:「我中行说的心胸,你这种奴才根本就不会懂!」

「是吗?」

话音未落,胡夫人已经掠到中行说身前,抬掌往他胸口按去。中行说反应丝毫不慢,一边鬼魅般往后退去,一边双掌一合,掌心「格」的发出一声脆响。

吕冀目眦欲裂,「你个狗奴才!」

中行说咬着齿尖发出一声狞笑,「我最恨人叫我奴才……去死吧!」

他身形微伏,整个人如同一头暴怒的猛兽,一路溅开积雪,滑到吕冀身侧,挥出一柄尖刀,往他腰间捅去。

一声惨叫响起,却是吕冀身旁那名内侍以身为盾,硬生生用身体挡住刀锋。中行说眼也不眨,一刀俩眼儿,在那内侍大腿上留下一个透明窟窿。

吕冀失去搀扶,一跤跌在雪中,撞到身上的伤口,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中行说抬腿将那名内侍蹬开,然后侧身一伏,堪堪躲开胡夫人从后拍来的一掌,接着两人身影交错,战成一团。

孙寿硬着头皮上前,扶住吕冀的手臂。吕冀感动得几乎淌下泪来,忽然间孙寿一声惊叫,却是中行说摆脱胡夫人的纠缠,重新杀来。孙寿扔下吕冀,慌忙退开。

吕冀急了眼,顾不得身上伤势,拚命往旁边滚去。周身十余处伤口接连撞在地上,如受酷刑。吕冀彷佛又重新经历了昭阳宫内噩梦般的一幕,被中行说一口气捅了十几刀,刀刀都避开致命处,只有钻心的痛楚,使人疼不欲生。

中行说握紧刀柄,如同捕猎的鬣狗张开獠牙,往吕冀背心刺去。身畔风声响起,胡夫人双掌再次拍来。中行说右膝一沉,重重撞在吕冀腰背间,上身往后仰去,尖刀直刺胡夫人胸腹。

胡夫人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剑。刀剑相交,中行说只觉手中一轻,尖刀无声无息地断成两截。他身体猛地一扭,以毫厘之差避开刀锋,免去了破胸开膛之祸,但紧接着他瞳孔猛然一缩,眼看着胡夫人一只手掌轻飘飘按来,正拍中自己胸口。

中行说一心杀死吕冀,终於置身险境,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他身体横飞起来,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然后「篷」的一声落在雪中,再无动作。

胡夫人收起短剑,慢慢抬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