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吃过才知真假。”谢迁当机立断道:“老夫先试试看,若是无恙,刘公和李公再吃。”
谢迁很不客气的道。
说实话,谢家本就是豪族,可自小冰河期之后,连续数年的漫长冬天,自山海关至宣府,再从宣府至山东、淮北诸地,土地大多被连绵的大雪覆盖,沃土变成了冻土,即便是有银子,也难吃什么蔬果,现在见了这瓜,倒是食指大动起来,轻咬一口,汁水在口中四溢,良久,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此瓜,甚为甘美。”
“老夫试试。”李东阳笑了。
三人各取了瓜,各自品尝,外头虽是寒气迫人,可屋内却烧着无烟煤,温暖如春,甚至略显干燥,现在吃着着甘甜的西瓜,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凉爽之感。
片刻功夫,这瓜便吃了个干净。
刘健心情不错,愉悦地看着一旁的杨忠道:“此瓜,是何处得来的?”
杨忠连忙道:“是太子殿下和方继藩二人那儿……”
刘健一听……脸色骤变。
太子种瓜的事,虽是封锁了消息,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却是略知一些内情的,本来陛下对此事,甚是忧心忡忡,可万万想不到,太子和方继藩竟当真种出了瓜来。
这样的天气里,种出了瓜啊。
刘健的脸上已经写满了震惊。
谢迁和李东阳,显然也收敛了笑容,开始慎重的对待起来。
冬日大雪纷飞,处处寒气刺骨,尤其是怪异的天象出现之后,这冬日格外的绵长。
这样的天气里,北方无数的土地却不得不荒着,为何?雪天里能种出什么来?这可是接近小半年的抛荒啊,虽然朝廷现在的粮食供应,本就是依靠着江南的主要产量区,可如此大规模的土地荒芜,却也导致了大明巨大的危机,弘治皇帝和内阁虽是在勉强支持,可长此以往,却也不是办法。
可是……太子和方继藩,竟能在这漫长的冬天里,当真种出了瓜来,倘若如此,那么是否可以种出其他东西?
虽然靠着运河的供应,倒也不至於让京师,或者是整个北方饿了肚子,可这并不代表,没有了丰富是蔬果供应,不会产生问题,倘若无数本就闲置的土地能结出瓜果出来呢?那么……整个北方,对於粮食的消耗就会下降,因为人的选择更丰富了,自然不会一味的靠粮充饥。
在这个时代,农业是根本,一旦大量的土地闲置,就意味着地里种出来的东西要减产,减产就意味着许多人要饿肚子啊,饿肚子所带来的灾民和流民问题,一直是朝廷尾大不掉的顽疾,这些年,北方的流民甚多,朝廷根本无法安置。
刘健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眼里透着精光,倘若真可以冬日种粮,那么,将是多大的福祉啊。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谢迁和李东阳也显然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三人相互对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刘健深吸一口气:“知会通政司,请代为禀陈,老夫与谢公、李公要求立即觐见陛下。”
三人心领神会地迅速收拾了一番,这事儿太大了,以至於刘健显得格外的激动。
若不是亲眼见到了这瓜,而且还亲自尝试,刘健绝不相信这等子虚乌有之事是真实的。
抖擞起精神,他与李东阳、谢迁冒着寒风出了内阁,疾步朝着暖阁方向去,刘健走得急,以至於宽体大袖的钦赐斗牛服被寒风吹的抛起,令刘健颇有几分寸步难行的感觉,仿佛随风就要吹倒。
可他沉着脸,脸上带着凝重,心里却是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
冬日真的能种出瓜来吗?可以推而广之吗?
还有太子和方继藩……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平时不惹事倒也罢了,他们怎么种出来的瓜?
若是当真可以如此,那么……岂不是……北地也可以成为江南?
当然,即便没有这样夸张,可只要能种出东西,可以吃,就可以活人无数啊,民以食为天,百姓们可以受委屈,可以受冻,可若是你不给他饭吃,便是祸乱的根源啊。
身后的谢迁和李东阳,面上也依旧带着震惊,快步尾随。
等到了暖阁, 弘治皇帝只戴着翼善冠,穿着一件团龙窄袖圆领袍,坐在御座之后。
此时,他正提笔沉思着什么,得知刘健三人要觐见,显得意外,廷议之后,他已在内阁里召见了三位大学士了,这三人也刚刚告退,怎么转眼之间,又来了?
见三人进来,还未行礼,弘治皇帝便微笑道:“不必多礼,来,赐坐。”
他面上风淡云轻,目光触及到了刘健三人的脸色,眼眸一顿,心里略略吃惊,怎么,三位卿家的脸色,为何如此的凝重?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以往的时候,刘健三人虽是得了陛下一声不必多礼,却还是会郑重其事的行了大礼。
可今日,似乎连这一点,刘健竟都疏忽了,等宦官取了锦墩来,刘健坐下,旋即道:“陛下,太子殿下和方继藩在詹事府种瓜?”
他们可谓是开门见山,和以往时,完全不同,以往君臣奏对,断然不会如此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