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里仿佛复苏一般,拉锯子的声音,卸货、上货的声音,铣床的嘎吱声。
炊房里,开始冒出了白烟,今日清早还是吃蒸饼,还有稀粥,管够。
常成已经习惯了工坊里的生活,他从愁眉苦脸,开始变得喜滋滋的。
县里的宅子,那种一栋楼,几十个住户的筒子楼,只要五十两银子就可买到呢。
自己一两年下来,攒个十几两就可以付个首付,到时候,将老娘和妻子接过来享清福。
他突然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
从前是浑浑噩噩,现在却浑身充斥了干劲。
现在是学徒,等将来,练就了一身本事,尤其是学会了操纵铣床,那便算是出师了,薪水可以翻一倍,听说这附近,还有上夜课的地方,倘若能读书写字,尤其是能绘制图纸,哪怕是看得懂不同家具的式样图纸,薪水还可以更多。
若是做了工长……
赵东家不就是一步步这样走来的吗?
我也可以。
……
不多时,弘治皇帝也自帐房里出来,他是个爱洁净的人,务必要先洗漱,然后净面,之后将手洗净,洗过手和面的盆子筛水出来的时候,那水里还冒着一股子肥皂味,很好闻。
其他粗人,就没有这样的讲究了,人们对於朱先生的敬意,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一点端倪。
可是今日,他只洗漱,接着,便到了锯木房,萧敬正挥汗如雨,和几个汉子锯着木头,他愁眉苦脸,其他汉子见他一脸淤青,忍不住同情:“小方又打你啦?”
萧敬不吭声。
等见弘治皇帝进来,他下意识的想要行礼。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萧敬才意识到此时的身份,依旧锯木。
弘治皇帝捋起了他的宽大袖摆,也提了一根锯子:“怎么锯,这样?”
“不可啊,不可啊。”萧敬吓着了:“朱先生,万万不可,这是粗活,您……您……”
其他匠人见了,也纷纷摇头。
弘治皇帝道:“小方病了,订单又催的急,我来做吧,不能让人认为我们都是吃闲饭的。”
萧敬:“……”
弘治皇帝学着他们一般,努力的搬了一块木头,架起来,而后将一只脚架在木上,提着锯子,挨着原木:“这样?”
他开始尝试着,努力用锯子一拉,顿时觉得自己的手臂,酸麻麻的,锯子之下,拉出木屑。
萧敬无言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却见弘治皇帝面如常色。
只好道:“这个,这个……放的时候,卸力,抽的时候,一定要固住木头,脚要架稳了,腰要崩起来,而后……”
萧敬熟稔的一抽,木上,便刨出一道痕迹。
弘治皇帝颔首,开始效仿,几次抽送之后,胳膊上便觉得酸麻的厉害。
尤其是虎口……一抽抽的疼。
他额上已是渗出了汗珠,一旁的匠人见他脸都憋红了,忍不住道:“朱先生,这里有我们,您……”
“无妨。”
弘治皇帝故做轻描淡写,继续抽拉,锯子已经深入了原木近半。
虽是胳膊酸麻的厉害,仿佛已经不属於自己了。
可是……弘治皇帝开始慢慢的找到了诀窍,他风淡云轻的道:“我懂了, 要借用巧力,不能一味的蛮干……力的作用是相距的,这是朱寿写的论文……还真是如此啊。”
一截木头,锯了下来,看了看切口,一点都不平直,可弘治皇帝却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打起精神……继续……
…………
容城县衙。
快马已至,县令梁敏已接了上头来的公函,他看过之后,吓了一跳。
踏破铁鞋无觅处,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个陛下,还真是折腾啊,本来县里的事就多,自己已忙的脚不沾地了,任何一个工作的疏忽,或是公务积压起来,将来还不知有多少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谁曾聊到,陛下玩了这么一出,自己和县中六房,不得不都放下手中的事,到处寻访陛下的踪迹。
这…………
他摇头。
无论如何,现在……总算找着了?
在木器行。
梁敏有点懵,招手,让工房的司吏来。
指了指这木器行。
工房的司吏,乃是个精干的人,年轻,干练,他脱口而出道:“是个通州人开的木器行,叫常成,是个小作坊,只有三四十人的规模……位置在城西十三里处。”
梁敏将公函放下:“吩咐人,集结起来,准备迎圣驾吧。”
“县尊还要准备?此时……理当赶紧去才好。”
梁敏摇头:“得等欧阳府君,我等是受欧阳府君的恩惠,才有今日,他是我们的再造父母,迎圣,也算是功劳,我们轻易去了,反有抢功的嫌疑,公函里说,陛下在那里无恙,这就没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