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这个时候,哪里敢辩解。
在别人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顶嘴,这本是方继藩的风格,没打你就不错了,还不能顶嘴了?
可遇到了弘治皇帝,方继藩立即认怂,一句万死,让弘治皇帝本是准备爆发的情绪,一下子舒缓了下来。
方继藩道:“父皇,儿臣此举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啊。儿臣所住的宅邸,突遇大火,事情过於蹊跷,这火势也显然是有人用火油引发的,儿臣这是自知自己遇刺了,当然,心里并不惶恐,倒是高兴极了,儿臣为皇上效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这生死,早已看淡了。而既有宵小之徒要刺杀儿臣,这就说明,这等乱臣贼子,儿臣这些年不畏强暴,引起了这些人的痛恨,这难道不是一件庆幸的事吗?”
“只是……臣的弟子王伯安,实在是顾念儿臣的安危,拚命阻拦,告诫儿臣,这刺客纵火不成,定会有其他诡计,儿臣若是不麻痹他们,接下来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刺杀,那儿毕竟是南通州,并非是京师,为了安全上的考虑,因此建议儿臣秘密往宁波水寨。在宁波水寨,有儿臣的弟子戚景通,由他护着儿臣回京,最是稳妥。再者,此事必须极为机密,任何人都不得托付,於是儿臣无奈,只好连夜自南通州往宁波,再秘密登船,抵达天津卫,这不,一到了天津卫,便匆匆回京见驾了。”
弘治皇帝听到此中曲折,心里也大为惊讶,可细细想来,却也觉得在当时的情况,这样是最为稳妥的,毕竟敌在暗,而方继藩在明。
弘治皇帝猛地心头一喜,这几日的抑郁,已是一扫而空了,随即,又是激动起来,气呼呼的道:“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方继藩随即又唏嘘道:“陛下,儿臣在外,风雨飘摇,今日不知明日之事,危亡只在旦夕之间,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陛下啊。”
弘治皇帝心里感慨无比,看着这灵堂,再听方继藩死而后生之后的话,竟又不禁多愁善感得眼有泪意。只是转了念头,面色却又古怪起来。
他抬起眼来,看向方继藩道:“怎么,你就不想想秀荣,不想想天赐?”
方继藩:“……”
他能不能说,这个坑有点大。
一旁,朱秀荣已是双肩颤抖,早已是泪如雨下,却又不得不拚命的克制着自己情绪,不使自己放声大哭,於是带着泪眼凝噎。
她心里依旧难以置信,可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夫君,她感觉自己犹如跌落到了深渊之后,又被人一把拉了上来,幸福在转眼之间,变得触手可及。
方继藩目光温和的看了朱秀荣一眼,立即道:“陛下,儿臣多半时候也在念着公主殿下的。”
朱厚照在旁,没心没肺的咧嘴大笑:“看来是没有念着本宫啦。”
方继藩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念念念,都念着呢,有一个算一个,臣……臣是白日念,夜里也念。”
他能不能说,心好累啊……
朱厚照这才挑眉。
这灵堂里,似乎隐隐有好运来的曲调鸣奏,一下子气氛欢快起来。
弘治皇帝揩拭了眼角的泪,显得精神了不少:“朕的乘龙快婿死而复生,真是令朕欣慰,朕本还以为,自己痛失了自己的左右臂膀,继藩,你这一路,定是辛苦吧,不必待在此了,这里晦气的很,来人,将这里撤下,快快撤下。”
萧敬哪里敢怠慢,他心思复杂的很,说实话,听说方继藩遇刺的时候,他心里曾隐隐的难受了一小阵,毕竟……这么一个熟悉的大活人,平日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一下子没了,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可现在此人又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见陛下还为他哭,为他笑,萧敬觉得心里,总是很不是滋味。
只是现在弘治皇帝吩咐,他不及多想,立即指挥着人撤了灵堂。
随即,弘治皇帝升座,命百官入堂觐见。
而百官们再一次看到活蹦乱跳的方继藩,心里既是震惊,又惶恐的不得了。
方继藩背着手,站在太子的下侧,面带关爱百官的神色。
刘健人等忙道:“齐国公失而复得,此陛下之幸啊。臣等恭喜陛下……”
弘治皇帝摆手,整个人显得轻松,太康公主已经退下了,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像是很兴奋的样子,弘治皇帝意有所指的咳嗽一声,才让二人开始变得安分。
弘治皇帝这才道:“虽是劫后余生,可刺杀朕婿,便是诛九族的大罪,朕决不轻饶,这些贼子一日不查个水落石出,朕一日都寝食难安。”
那国子监祭酒刘辉文已从震惊中醒悟过来。
站在众臣之中,他所惊骇的是为何自己会失手,此次失手,只怕……自此之后,上天再不会给自己机会了。
他心里哀叹,可面上,却露出像是欣慰的笑容,随即便随着众臣道:“陛下所言甚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行刺陛下的女婿,当朝国公,几乎和造反,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弘治皇帝侧目看了一眼。
萧敬却是打了个寒颤。
他此时无法解释,为啥谋刺之前,厂卫没有任何的风声,也无法解释,方继藩还活着,厂卫居然也没有察觉。
当初的时候,厂卫何等的本事,可自自己领了厂卫,竟是一事无成。
对於这点,其实萧敬极想解释的,毕竟……成化朝的时候,厂卫所得的钱粮,是当下的三倍以上。一旦厂卫招募人员,可谓是人人争先恐后,仗着这熏天的权势,不知招募了多少的英才。
可这怪的了奴婢吗?
陛下登基,一改旧制,疏远厂卫,对厂卫的钱粮也抠得很。要银子没银子,要前途没前途,奴婢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当然,这个理由,萧敬不敢说,他正待要说,奴婢一定继续追查,将那些贼子,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