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词:
燕子楼中,又捱过几分秋色。相思处,青楼如梦,乘鸾仙客。肌玉暗消衣带恨,泪珠斜透花钿侧。最无端蕉影上窗纱,青灯歇。曲池散,高台灭,人间事,何堪说。向东阳阡上,满襟泪血。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那似团圆月。笑乐昌一段好风流,菱花缺。
单说这孙媒婆奉着金二官人的命,来要说孔千户女儿梅玉为妾。说了半日,孔千户娘子不肯嫁,不料女儿梅玉自己甘心情愿要嫁。做娘的见女儿长成,有了年纪,不知将来寻甚样人家,没奈何,只得依从他,也没说财礼。孙媒得不的一声,喜得走出门去,望金挞懒府里去了。
原来这金二舍人,番名哈目儿,娶得一房妻小,是粘罕将军家女儿,又丑又妒,绰号母夜叉,天生的番性,常是带着两口刀,扯得硬弓,射得好箭,马上打围,和金营番将一样打扮,极是粗恶的。金二官人生得白面珠唇,倒象个女儿一般,动不动见了浑家,不是打就是骂,回不出句话来。却又不遵家法,常在外眠花卧柳,串巢窝,钻狗洞。现包着个表子李翠儿,一两夜不回家来。浑家知道就是一顿马鞭子,打得里影也怕。今日背着浑家又要作孽,活该梅玉受苦,大睁着眼往火坑里跳,也是前生各人的冤债。孔家母子那里知道。
这孙媒婆听得许了亲,指望着骗媒钱吃喜酒,往金二官人处回话,到了府前,金二官人打围去了,等到天晚回来。
金二官人见孙媒回话,悄悄扯到一间空房里,说道:「他母亲不肯,倒是女儿许了,听得二爷一表人才,只图个班配,连财礼也没说。可不知二爷肯出多少财礼,依着这样人才,少也得百十两银子,才完得事。」金二官人便道:「许他五十两银子、两对尺头、两牵羊、两担酒,再送上几件钗环首饰,着个小轿子抬进来罢。」说毕,叹了口气,道:「可有一件事,这府里窄房窄屋的,没处安插他。等我寻个小小的房儿,安在两下住着,他母子们往来方便些。」孙媒道:「可知好哩!他娘们正愁着怕不方便,如今二爷肯出一步好心,在外边住着,这就是两头大,那里算是娶得个小奶奶么!二爷快寻下宅子,管倩好日子就过门来。只是老身的媒钱托赖二爷多多赏些。我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说得成,他娘们那个是愿意的!」说着话,金二官人忙叫取历头来,看好日子就去行媒礼罢,再拣个黄道日过门。即有家兵送过一本历日看了:是八月十一日宜结婚姻、会亲友、该行媒礼;八月十六日进人口黄道吉日,该喜事临门,定是成婚的。计较已定,赏了孙媒五钱银子,笑着去了。
却说这孔千户娘子和梅玉,自那日孙媒去了,好生纳闷,又不知金二官人是甚么人。黎指挥娘子和金桂姐,时常过来问道,「这件事还该打听打听,才该许口。他一个金朝的将爷家,不知深浅,姑娘怎么就轻轻许了,知道后来怎么样儿?」怎当得梅玉一心信那孙媒婆的活,只要贪金二舍人是个风流女婿,恨不得一时间倒在他怀里,才称了心愿。
到了晚间,金桂姐请梅玉去房中同歇,各叙心情。取了一壶烧酒、两块熏豆腐干,又是一大块猪肠子。孔千户娘子吃了两锺,不耐烦,先去睡了。待不多时,黎指挥娘子也去了。只落下金玉姊妹二人,在炕上腿压着腿儿,把烧酒斟着一个锺里,一递一口儿,吃到乐处,金桂道:「梅姐姐!
你眼前喜事临门,咱姊妹们会少离多了!」说着话,不觉的流下泪来。梅玉道:「咱姊妹两个,自幼儿一生一长,唇不离腮的,长了三四岁儿,各人随着爹娘上了官,也只道不得相逢了。谁想到了十七八岁,回来东京,又住在一处,也是前缘。咱两个从来没有面红面赤的,今日我这件亲事不知怎样的结果哩!闭着两个眼儿一凭天罢了。」金桂道:「一个北朝的官家,不知他家下性儿好歹。姐姐你也还该慢慢的打听打听,因何一句话就许了。」梅玉道:「姐姐你还不知道,我想想咱一个孤儿寡妇,穷了的武职家,将来有甚么好人家来提亲?少不得也是落在那等穷人家去,挣一口,吃一口。
到了官宦人家,要有缘法,生下一男半女,还有个起发的日子。」望着金桂道,「只这前日来的刘姐夫,就是样子了。一时间随着个不长进的汉子,死又不得死,活又活不得,两手捧着个刺蝟,还不知怎样儿哩!」说得金桂姐眼里流下泪来,把一锺酒放下,也不吃了,便道:「姐姐!你顾你去了,撇下我和这刘瘸子,还不知怎样儿!他又发话去府县告俺赖他的亲,将来出官露丑的。我要不得退这亲,只是一条绳子就完了。那有还过这日子的!」梅玉姐道:「姐姐!你也不要心急,天生一个人儿自有一个窝等他!谁就知道前后的事,难道天生下咱两个这样一对人儿,单教咱受苦!自幼儿随着爹娘,遇着兵荒马乱,一口好日子没过。如今长成一对人儿,就比着那富贵官宦人家女儿,也不见怎的不如他。只是他们命好,生下来穿绫着锦,偏是有那风流才子、俊俏的书生和他班配。四时八节,有花有酒,夫妻们相亲相敬的,也不枉了托生一个人。似咱们少吃没穿,一尺鞋面布儿,问道谁要!我赌气也不过这样日子,不管他做大做小,是我前生的命!」金桂姐道:「只说那金二官人一个好风流人儿,终日在巢窝里包着粉头,想就是个知趣的。你两个配了对儿,到了好处,也不想我了。」说到这里,两人又笑成一块,不觉春心鼓动,犯了从前的玻金桂道:「从今年没和你一个被窝里睡,只怕忘了我,又眼前搂着个人儿,我也要咒得你那里肉跳。」说道:「咱睡了罢。」各人起来,收了壶盏,使水嗽了口,又取些水,净桶里净了手,换上睡鞋,铺下被窝,把灯一口吹灭。
那时七月,天气正热,把小窗开了,放进月色来,两人脱得赤条条的,四条腿儿白光光的,映着月明如雪藕银条一样。两人原是耍惯了的,搂着脖子,一递一口,亲嘴咂舌,一片声响。这个叫声:「我的亲哥哥!亲羔子!」那个也答应,叫道:「我的心肝姐姐!」没般不耍到,口口口口口口一翻一覆,顽成一块。那里像是良家女子,就是积年的娼妓也没有这等油滑的。耍得困了,睡到四更,金桂姐滢心大动,搂着梅王,把两腿一盘,只见滢水直流,梅玉起来用手摩弄,又下的床来,如男人交接,相摩相盘,余津相送,床下淋漓,甚觉有趣。未免隔靴挠痒,不知深入一层。金桂姐道:「咱姊妹不久眼下分离,你东我西,不知何年相会,实实的舍不得!咱听得男子人和情人相厚了,有剪头发、灸香疤的。咱两个俱是女人,剪下头发也没用,到明日夜里灸个香疤儿,在这要紧皮肉上,不要叫男人瞧见,日后你见了疤儿,好想我,我见疤儿,也好想你。」梅王道:「不知使甚么烧,只怕疼起来忍不住,叫得奶奶听见,倒好笑哩!」
金桂道:「听得说,只用一个烧过的香头儿,似小艾焙大麦粒一般,点上香,不消一口茶就完了,略疼一疼就不疼了,那黑点儿到老也是不退的。你明日先灸我一住你看看!」笑得个梅玉在被窝里摸着金桂的花儿道:「我明日单是在这上边灸一注香,叫你常想着我。」金桂姐也摸着他侞头儿道:「我只灸在这点向光光皮肉上,留下你那宝贝儿,眼前就用着快活了。」大家又顽到不可言处,搂到天明,才起来,各人家去梳洗。原是一个门里住着,终夜如此。果然后来二人各烧香一注,梅玉胆小,点着香手里乱颤,金桂自己把腿擎起,见梅玉不敢点,自使手儿点着,摸弄一番,向自光光、红馥馥、高突突顶上烧了三注,口里叫哥哥,两眼朦胧,倒似睡着一般。慌得个梅玉,用口吹、手摸不迭。梅玉只得脱下红纱抹胸儿,露出两朵紧净尖圆、如面蒸的点心一样,金桂低声叫道:「心肝妹妹!你叫着我,闭闭眼,想想情人,自是不疼了。」梅玉果然件件依他,一一听他播弄。金桂用香两注灸在侞下,疼得梅玉口口叫心肝不绝。二人从此昼夜不离,轮番上下,如鸡伏卵,如鱼吐浆,俱是不用形质,有触即通的。原来这样妙处,一段禅机,待人蔘悟。正是:虽无彩凤双飞翼,自有灵犀一点通。
东边日出西边雨,石女逢郎无限情。
又:
天人相合本来亲,两目成交不用身。
待得男来女亦幻,结胎生子是何人。
又:
阴交浓处一阳先,二女成胎自合欢。
收得阴精阳亦出,请君参透老婆禅。
忽一日,黎指挥娘子坐着,法华庵里聋尼姑法圆过来说:「大觉寺福清老爷传了信来,请黎奶奶、孔奶奶搬移在大觉寺西侧闲房去祝如今都收拾起来,两层房,有一个好菜园,紧邻着。当初的花园,如今改做三教堂,因有些相公读书来往,不好使小尼姑们去住,来请你老人家去。守着寺近,也好做些鞋脚,常常说句话也方便些。」孔千户娘子道:「我这里因女儿人家提亲,不知几时就出门,那里还去搬移,只好黎奶奶娘们自家去罢了。」黎指挥娘子道:「前日老师傅说留俺,在寺西有位宅子叫去住着,到也方便,因在这里委下了,那里又去搬匙弄碗的,从来说,破家值万贯,一搬三年穷哩!如今孔奶奶娘们有了亲家,你常撇的我去了,我一个人住着孤孤的,倒不如搬了去罢。」就取历头来,看了看,道:「八月十六好日子,有扫舍移徙安硝磨,正是中秋先一日,到寺里烧了香,好搬。」说毕,老姑子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