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沁云终於按捺不住要向自己动手了吗?只是不知道他预备玩什么花招?收起杀气,以不胜酒力的醉态代之,杨存的脸上很镇定,像是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事情发展到今天,和一开始赵沁云拿一品楼试探自己时的心境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那时候还能对林国安的马屁吐槽,现在想的却是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命,在这个看似平静、实则风雨飘摇的时代安稳活下去。
「公爷怎么了?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看着杨存以手扶额,赵沁云赶紧出言询问,尽心尽力表现着自己主人的职责。
「是啊,头有些晕。」似真似假往一边倒,杨存迷迷糊糊答道。
「那可如何是好?来人,赶紧去请个郎中来。」
满脸焦急吩咐侍卫的赵沁云看得杨存忍不住想笑。
装,装你个头啊装,不是宾客三千吗?不是笼络会见很多能人异士吗?别告诉老子你拉拢的那些人里面没有一个大夫?郎中还用到外面请?杨存很平和地将定王的祖宗八代问候一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似乎也是老皇帝的祖宗以后勉强打住,杨存才以一副沉醉的模样拒绝道:「不用世子麻烦,想来是杨某酒量尚浅,方才又一时不查多饮几杯,不胜酒力而已,只要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哦,是这样啊?若是公爷不嫌弃,就在小侄这府邸先歇息片刻如何?」赵沁云上前扶起杨存,语气诚恳的说道。
呵呵,这就是您目的吧?留下我?杨存在心中冷笑不已。「如此,那就叨扰世子了。」
「来人。快请国公爷去客房休息。」
赵沁云话一说完,立刻就有两名长相俏丽的婢女上前搀起杨存。杨存也不反抗,由着她们搀着就走。最后的一眼里,她看到赵沁云眼中一闪而逝的阴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妈的,忍让三分的是弱智,老子绝对会让你后悔在我身上耍心机。要是你的算计不为我而来,我还会打混装傻的混过去,但你要是觉得我杨某人是好捏的软柿子,哼哼,那你就试试吧,与众人道过别,在门口遇到等候在这里的杨通宝,意味深长地望过去,杨通宝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而他身后原本带来的人已经少了一半。
头靠过去,随意吃着旁边婢女的豆腐,杨存往里院行去。
在这同时,不管是一品楼还是赵沁云的府邸,甚至是千里之外的津门,都不复「宁静」二字。
暗夜中有隐隐的血腥味蔓延,一位穿着侍卫服侍的人敲响一扇房门。「叩叩」的声响,在这躁动不安的夜里更添一分深沉。
房内窸窸窣窣了好一阵子,才有人出来。「何事?」王动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看着前来打扰的侍卫问道。
「老将军,有人不安分了。」侍卫答道,眼中还闪着兴奋的光芒:「需要属下们宰了他们吗?」
有杨家军守着还敢乱来,这不分明是藐视他们?就算他们可忍,杨家的百年武将名号也不能忍。
「嗯?」王动大眼一瞪,又缓缓笑了,道:「不是冲着我们的人来的吧?」侍卫微怔,答道:「不是。」
「那就好。」王动的笑容变浓烈,打着哈欠进门,吩咐的声音传来:「不急,先让他们练练,就是注意了,连一只苍蝇都别放走。」
「是。」侍卫狐疑,但也不便再继续发问。
房内的王动却已经到了老泪纵横的地步,一向刚毅的他此刻泪流满面朝着一个方向跪下,声声坚定:「老主人,杭州杨家,百年杨家,终於有希望了啊……」
王动的性子本就耿直,好在受杨存这段时间的影响,脑子也转过几道弯。杨存的出众他早已知晓,心中更发誓会誓死追随。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杨存的心思居然会缜密到今晚自己不会回来、一品楼会遭人截杀,甚至於连杨家的侍卫要做些什么都预测到,并安排得服服贴贴。
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当年的老敬国公在世,也未必就……唉,虽然那孩子行事怪异,甚至有些贪生怕死,至於光明磊落,气震山河更与他无缘,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在这暗潮汹涌的局势下,杨家的军队除了修缮敬国公府之外,还没有出现任何损伤。
好吧,对军人来说这是耻辱。只是身为杨家的老将,没有人比王动更明了,荣耀重要,但实力更重要。若是杨家军真的没了,杨家也就快完了……
一个时辰以后,估计那边的打斗也差不多了,王动才扛起大刀威风凛凛地出门,对着守在外面的侍卫道:「去,召集人手。」
一品楼的最东边距离西湖较远,反而更靠近大街一些,越隆就住在这里。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惜的是不请自来,还是来要人命。
咬月当空,清辉一片。有个别融进树荫中的,也化成光光点点。月黑杀人夜,像是为了照应这样的场景,空中当真就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块云彩,完全遮住华月。而那交映斑驳里,突然有几道黑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朝主屋靠近。
能守住这片暗夜的不止是他们。也很快有人出来阻扰,双方连话都懒得说,至於那些「你是何人:」要你性命「一类的对白显然是多余的。短兵相接,很快就呈现一片厮杀的状态。
出手又快又狠,无不以直取对方性命为目的。一刀下去血肉横飞,惨白了受惊出门的越隆那张精致的脸。
双方人员的战斗力旗鼓相当,不过越隆刚派了几人离开,一番较量之后,这边居然呈败象,这时候拼得就是生死较量。忍住血腥味使人作呕的冲动,越隆咬着下唇,也抽出手中的短剑。可惜尚未上前厮杀,就见一颗圆滚滚的人头飞来,骇然一惊,连手上的武器都掉了。
定睛一看,自己这边死伤惨重,七人护驾,现在只剩下狼狈重伤的两人,其他皆已……对杀手的逼近,心中愤然,悲从心来,冷然喝斥道:「我不管你们是受何人之命前来,但是有一句话请务必带给你们主子。
「圣上开张圣听怎会不知你们的勾当?乱臣贼子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话音一落,带头的杀手就稍微变了脸,目光不着痕迹朝杨存借宿的南边瞄了一眼,察觉空气不正常的涌动,立刻冷下眉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沉稳吩咐:「动手。」四、五个杀手便开始靠过来。
肃杀之气让仅存的两名黑衣人呼吸积滞,过去挡在越隆面前:「您先走吧,由属下挡着……」
「你认为我现在走得了吗?」越隆凄惨一笑,盯住逼近的杀手,眼神绝望,明显是看到死亡的影子。
「但是,公……」黑衣人的话尚未说完,竟活生生被劈成两半,鲜血、脑浆、内脏喷了越隆一身。越隆冷汗直冒,一张嘴,污秽之物就从口中冲了出来。
「哼,知道自己逃不了,还以为是个识时务的,不过也就是个孬种。」带头的杀手冷哼一声,再次举起雪亮的刀,这次的目标是一身污迹,而且娇艳的肌肤已经紧绷成铁青色的越隆。缓缓闭上眼睛,越隆嘴角绝望的笑意在鲜血中美艳动人。「噗」的一声,利器插进皮肉,血污再一次溅到越隆衣袍,接着响起的是从喉间溢出不可置信的凄厉惨叫。
再睁眼,看到的是王动严肃庄重的老脸,而眼前杀手则轰然倒地。脸颊怪异扯动,看得出越隆想笑一下,可惜未能成功,两眼一翻人就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动叔?这人真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有人上前附在王动耳边发问,语气很诧异:「怎么这么没用?」
「你管太多。」王动老眼一瞪,道:「有这种力气,还不快点收拾这几个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兔崽子。」
「是。」
突然出现的人马让剩下的几个杀手有些慌乱。带头的已经死了,而且还是当着他们的面一刀毙命,剩下几个互相望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往外面奔去。
「想跑?」王动冷冷一笑,也不动弹,看着那些人奔到墙边又被一张大网网了回来,才咆哮出声:「将这些胆敢截杀越隆大人的贼子都给我宰了。」吼完了,又摸摸自己的鼻子。呃……那个白白净净的侍卫大人已经晕了,这次少爷安排的这句话也没有产生多好的效果。
以杨父训练有素的老将对付几个皆是已经受伤的杀手,过程就跟切菜砍瓜一样,收拾的他们没有任何隐忧。这一战的赢家是杨家军,保护越隆的黑衣人只剩下一个,杀手则一个都不剩。等手脚利落将那些屍体安置妥当,才发现血腥的味道依旧挥之不去。
「动叔,我们需要报官吗?」毕竟死了人,要是让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可就大大不妙了。
「嗯,明早再去吧,今晚官府里管事的人肯定都不在。」毕竟都去参加赵沁云的宴会了。「对了,找人去叫叫安巧丫头,请她帮忙照顾一下越隆大人。」说完以后,王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少爷要让安巧照顾别的男人?不过既然是少爷特意吩咐,那就这样做吧。
黎明破晓时分,一品楼又恢复宁静的状态。如果不是还有那种浓烈的味道,恐怕那场厮杀也就是一个梦一般的存在。不过这场梦太过残忍,几乎都要成了越隆……哦不,应该是……一生的噩梦。
而在赵沁云府邸,避开那场华丽的宴会,在夜色的掩护下,跟着杨通宝进来的那几个高手正无声无息的游走。除了前院,后院里安静异常,只有提着灯笼的下人不时走过。
据说军营出身的赵沁云自制能力极强,也是那种洁身自好的人。所以这里并没有什么女人,反而还充斥着阳刚的味道。
杨家侍卫中的一个轻轻嗅嗅鼻子,察觉一股汗臭从一个方向飘来,打个手势,几人一起跟上。味道的出处是一座不大的人造假山,也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几人疑惑,也不知是哪一个不小心触动机关,假山的一侧居然缓缓打开。
明亮的火光,假山内部别有洞天,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几人都惊讶了一下。也就是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几根细如牛毛的暗器直直飞出来,正中几人的要害。
在几人相继倒地之后,机关大门又缓缓合上。
有一队士兵过来抓起杨家人的屍体随手抛进花丛中,在他们离开后,原地什么都没留下。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流成河,在月光的映照下,脸色铁青的杨家人静静躺着,停止呼吸。在最后一刻,他们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见血封喉,剧毒。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等士兵们走了,一道人影才从花丛中钻出来。小心翼翼试过几人的呼吸,最后还是摇头叹息。看着四下无人,此人极快潜出花丛,然后换成正常的步伐走动。
走出好一阵子,才碰着巡夜的士兵。
「见过大人。」
面对对方的行礼,亲眼看着杨家人死掉的男人只夹紧双腿,看起来滑稽可笑,焦急难耐道:「净房,府里的净房在哪啊?」
因为士兵们手里有灯笼,他的脸也就若隐若现。他是在宴会上引起杨存注意的那个人,临安县令白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