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李显已经一马当先地走到我和长乐公主面前,长乐公主上前一步裣衽行礼道:“六哥安好,不知道父皇和母后可康泰么?”
李显仔细打量了一下长乐公主,笑道:“父皇和太后娘娘身子都好,不过他们都很挂念你,你的胆子也够大的,堂堂一个公主殿下,就这么说走就走,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长乐公主脸上飘过红云,也不理会这个调傥自己的六哥,又上前给庆王行礼,庆王和长乐公主几乎没有见过几面,亲情淡薄,虽然相互见礼,却只是礼数罢了。不过对於林碧姐妹,长乐公主倒是十分热情,她上前笑盈盈地道:“长乐久闻殿下声名,听说殿下在北汉镇守代州,战功显赫,乃是女子中的豪杰,长乐素来文弱,最是敬佩妹妹这样的女子,这次有幸邀请到公主参加小儿的抓周喜宴,真是荣幸之至。”
林碧也裣衽还礼道:“公主过谦了,碧亦久闻殿下侠骨冰心,蒙江先生邀请来到静海山庄,能够一见贤伉俪,才是碧的荣幸,匆匆前来,没有准备给令郎的贺礼,本是失礼之事,可是公主殿下和江先生都不是世俗中人,想必不会见怪。”
长乐公主忙道:“殿下不必客气,碧公主愿意前来,已经是随云和李贞之幸了。”这时长乐公主看见站在林碧身后的林彤,正打个一个呵欠,杏眼朦胧,似乎有些困倦。便道:“郡主可是有些疲倦么?若是不嫌弃,李贞可以安排郡主小憩片刻。”
林彤尴尬地点点头,她昨天晚上可是没有睡好觉呢,一心想着可以见到那对传奇的夫妻,在见到两人之后,兴奋之情一过,困意就涌了上来。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道:“小六子,你伺候郡主先去休息一下,等到午间开宴的时候再请郡主过来。”
那个相貌灵秀狡黠的少年走了过来,伸手肃客。林彤不比林碧,一直在代州长大,将军府也没有宦官,又几乎没有去过北汉皇宫,看到长乐公主竟然让一个少年前来相陪,不由愣住了。林碧和长乐公主相视一笑,明白她一时懵懂住了。长乐公主轻笑道:“小六子是本宫母后亲赐的内侍,最是聪明伶俐,郡主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问他就是。”林彤这才明白过来,赧然一笑,知道这个小六子是长乐公主从大雍皇宫里面带出来的太监,这才跟长乐公主和林碧行礼告退。
林碧虽然一直和长乐公主说着话,可是她眼睛的余光却是始终留心着江哲,毕竟那才是她最关心的人物。
我上前迎接两个大舅子的时候,心里满是尴尬,从前只觉得长乐跟我私奔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毕竟我们两人都不欠大雍什么,可是今日见到齐王和庆王,明明应该是他们对我有所求才是,可是我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完全没有了平日潇洒自若的心态。陪着小心,上前躬身一礼,道:“两位殿下莅临静海山庄,哲不胜荣幸。”
庆王露出温和的笑容,还礼道:“久闻随云才名,本王早就想见上一见,只可惜随云你效黄鹤杳然,令本王难觅仙踪,如今你和长乐已经成婚,等到回京之后就是驸马都尉的身份了,可不能再效范蠡子陵之行了,本王还想领教你安邦定国的才能呢?”
我微微一笑,心道,安邦定国自然有人可以去做,又不是非我不可,这庆王殿下未免有些太俗气了,不过碍着他的身份,我还是彬彬有礼地道:“殿下教诲,哲铭记於心。”
齐王却在旁边怪笑道:“好你个江哲,平日看你温文尔雅,一张口就是礼数,如今却拐走了长乐,连儿子也有了,本王可不知道是先给你一拳,替父皇和太后娘娘教训你一顿呢,还是先谢谢你让长乐容光焕发,再无昔日的苦楚辛酸。”
我含笑看看一听到齐王说出“给你一拳”就无声无息地站到了齐王身后的小顺子,道:“殿下饶命,哲的身体如今虽然康复,可是若是殿下饱以重拳,只怕哲的性命就没了,虽然我的性命殿下不用挂心,可是若是有人报复起来,只怕殿下就要吃苦头了。”
李显感觉到身后的丝丝凉气,连忙道:“开玩笑,开玩笑的,好了,外面海风太大,还是去看看我的小外甥吧,不知道是像你还是像长乐?”
我见李显服软,便也趁机下台,道:“哲在听涛阁安排了茶点,那里景致清幽,可以看海潮,赏日落,小儿的抓周之礼也在那里举行,定好了时间是午时,现在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请诸位先到听涛阁品茗观海如何?”
这时,林碧已经跟着长乐公主走到我的身边,闻声笑道:“庆王殿下和齐王殿下乃是江先生的姻亲,若说客人,恐怕只有本宫算的上,本宫也正想凭栏观海呢。”
我的目光落在了林碧的身上,这位嘉平公主,身为北汉国主的甥女兼义女,世代镇守代州抵御蛮族的林家在北汉的地位十分崇高,身为当代林家的核心领袖,又具有公主的高贵身份,再加上和龙庭飞的婚约,这个女子可是关系到大雍能否将北汉纳入版图的重要人物,所以我才会邀请她来此,这次见面的机会,她会和我一样珍惜,能够有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研究自己的敌人,这并不是常有的机会,可惜我却没有机会先见到龙庭飞。
直到这时,姜海涛才有机会带着新妇前来拜见,我笑道:“虽然你是我的弟子,不过今日是来做客,就一起过去吧,端娘,你领着少夫人去拜见太爷吧。”这时候那个中年秀丽女子上前应诺,李显记忆力极佳,立刻认得这个女子就是从前长乐公主居住的翠鸾殿的尚仪,记得是姓周的,端娘大概是她的名字吧。越青烟来之前已经得知自己要去拜见的太爷就是医圣桑臣,能否重得生机与否就要看那人的医术了,不由十分紧张,从前她悍不畏死却是因为知道已无生机,如今却是曙光已现,自然是不甘心身死了。那中年女子似乎留意到了她的紧张,轻扶她的手臂,引领着她向山庄里面走去。越青烟心中虽然紧张,可是还是忍不住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静海山庄,毕竟这里的主人就是一手力挽狂澜的江哲啊。这一看不由心中更是多了些钦佩。越氏在南闽可以说是一方霸主,又是传承十几代的世家,自然是屋舍连绵,富丽堂皇,越青烟颇为擅长宫室布置,如今她用品鉴的目光看去,只见处处屋舍错落有致,亭台楼阁,花木扶疏,雅致清丽,薛萝藤蔓,青翠可爱,人行其间,只觉心旷神怡,无一处不动人。以微观着,这里的主人果然是非同寻常。
众人随着江哲夫妇沿着铺的平整的青石小路登上山顶,在广阔平坦的山顶上,一座飞丹流檐的二层六角形楼阁独自占据着这一方幽静,遗世而独立,孤高绝隐。这里就是听涛阁。
听涛阁是静海山庄地势最高的一处楼阁,四周百丈之内再没有可以挡住视线的树木和建筑,听涛阁外观端丽庄严,每个屋角都悬挂着黄铜风铃。一阵海风吹过,那些风铃叮咚作响,它们的样式位置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各自有着微妙的不同,使得它们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宛若天籁。
李显的目光落到了站在阁门口的一个蓝衫青年,这人相貌俊秀,肤色白皙晶莹,这人他是认得的,是江哲身边的侍卫董缺,不过两年多不见,虽然轮廓宛然,可是面貌却似乎有了许多细微的变化,李显差点认不出来他来了。对这个人,李显总是心中有些疑窦,虽然几年前曾在江哲身边见过他,可是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李显也曾经怀疑这人有些古怪,可是他军务繁忙,也懒得多费心思,今日重见,李显心中也只是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便不再留意。
董缺上前禀报道:“公子,阁中一切均已经准备妥当。”
我满意的点点头,这个董缺这几年将静海山庄上下打理的妥妥当当,这个总管可是没有白当,小顺子现在除了我身边的事情几乎什么都不再过问了。带着众人上了听涛阁,因为今日有了外面的贵客,所以我自己的属下几乎都没有出现,只有盗骊、赤骥也跟着大家上了听涛阁,盗骊也还罢了,身为海氏的少主人,自然有资格入座,赤骥却是以我的旧日仆从身份来的,这样的身份原本是不能入阁的,倒是齐王将他当成侍从带上了听涛阁。所以听涛阁上除了静海山庄的人之外,就有了八个客人:齐王李显、庆王李康、嘉平公主林碧、苟廉、海无涯、海骊、姜海涛和盗骊。听涛阁二楼的花厅虽然十分宽阔,可是在中间摆着一张大木桌的时候,活动的范围就小了许多,所以诸位贵宾都更喜欢凭栏观海。
这里视野十分开阔,站在阁中可以俯瞰海湾内外的风光,海湾内侧风平浪静,碧波如镜,海湾外策却是峭壁如削,海浪湍急,这一座听涛阁可以同时看到碧海两种面貌,果然是一处绝好的观海楼阁。
不过在林碧心中却是想到,这座听涛阁可以将静海山庄上下景致一览无遗,若是在这里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物坐镇,那么就可以将整个山庄纳入保护之中了。
这时,董缺带着仆妇仆从送上来茶点,香茗配上精致的糕点,淡淡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楼阁,我向林碧施了一礼,道:“公主凤驾莅临,哲无以为谢,内子颇爱厨艺,听涛阁中所备茶点均是内子亲手准备,还请公主品尝。”
林碧含笑谢过,道:“江先生居住在这样的仙境,又有长乐公主相陪,这样的日子真是令人羡慕,怪不得先生不愿意理会世俗之事,其实碧真是羡慕先生,远离战争杀伐,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福气的,敝履繁华,富贵浮云,真是令碧心中倾慕,我若是先生,是绝不会抛下这样的生活重新踏入红尘俗世的。”
我听了喜悦的一笑,道:“殿下还忘记了一件事情,所谓有子万事足,如今我儿女双全,这样的生活我可是不愿轻易放弃呢。”
李显一听面上变色,他此来的目的就是要将江哲请出东海,可是林碧这样说,分明是在暗中警告江哲不要介入大雍和北汉的争端,而江哲也似乎隐晦的表现了不愿脱离这样的生活的心意,虽然江哲是不可能和大雍撇清的,可是他也知道江哲对这样的生活似乎是十分喜爱,若是江哲不肯出山,就是李贽也不能过於迫他的。这样一想,李显不由更加苦恼,江哲特意邀请自己过来,不会是为了婉拒自己的要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