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登时尴尬了起来:“温兄别打趣我了,有缘再说,有缘再说……”
州学的这场践行宴,不但本地耆老尽皆到场,应邀而来的还有因为雁门集上那些名士而造访代州的不少游历士子,至於李白和孟浩然王之涣,则是杜士仪有言在先和三人说好的――若是下一任代州长史礼贤下士也就罢了,如果呆不下去,三人就到云州去游玩讲学一段日子,随后便到两京来找他,他定会倒履相迎。因此,这一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的何止一两个人,就连杜士仪自己也是醉得人事不知,被人抬回都督府后头官廨。
可尽欢之余,杜士仪心里并不是没有忧虑的。这一次的调令来得不是时候,王容正有孕在身,一个月之内便可能临盆,而后因为孩子太小,也不能够立时三刻上路。因此,杜士仪只能紧急命人求助於云州的杜十三娘和固安公主,商定让王容在云州逗留一段时日。毕竟,尽管温正义和裴明亚等代州耆老都愿意照拂自己的妻子,可哪有他的亲妹妹和义姊能够让王容更安心。至於长子杜广元,杜士仪在考虑再三后,也不得不忍痛将其留下陪伴妻子。
与前来赴任的新任代州长史办好交接,杜士仪便带着包括赤毕在内的十余护卫与张兴吴天启踏上了返回洛阳的归程。和王容一起北上云州的,除了特意请来的两个稳婆之外,还有白狼的弟弟阿柳。考虑再三后,他还是觉得,远在边陲的云州比两京更适合安置这个理受创严重以至於有些痴呆浑噩的少年。至於白狼,早在李炜凯旋回京之日,就在一块同行之列。
从代州到如今天子所在的洛阳是一千二百二十三里,路上并不用太赶,日行八十里到一百里,也不过小半个月就到了。上一次他还是在宇文融罢相之前回过长安,洛阳却已经阔别多年了。他特意绕到了洛阳诸多城门中,坐北朝南最为壮观的定鼎门,随即对身边的张兴说道:“奇骏是第一次看东都气象吧,觉得如何?”
张兴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来到洛阳这座大唐东都。刚刚从北边穿过洛水,继而来到了定鼎门,他对那高大肃穆的城郭叹为观止,再见一座座门道内排队等着进城的众多百姓,其中多有高鼻深目的胡人,他更是觉得眼睛都有些花了。此刻听到杜士仪问话,他不禁叹道:“怪不得人说,不到两京,枉为唐人
此话一出,赤毕等原本就出自东都的从者顿时大笑了起来。
赤毕更是在笑过之后说道:“张郎君,若是有缘进宫,方才知道何谓叹为观止。洛阳宫乃是当年天后在世时一再修缮,富丽堂皇不逊於长安大明宫兴庆宫。而洛阳南市,也是绝不逊色长安东西两市。进了定鼎门便是天街,就是长安的朱雀门大街,也不比天街更加宽敞。”
众人在说笑之中验了过所进城。果然,在通过长长的定鼎门门道之后,面前的黑暗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条东西宽几十步,两边尽是杨柳的天街。 然而,远处隐约可见的高大宫阙固然让人心生神往,可如今已经是夏天,两边的杨柳树荫只能遮住一丁点,走在太阳底下那种暴晒的感觉,让张兴很快就没心思再欣赏这东都风光。若非两京明令不得驰马,一行人恨不得打马飞驰。等到了杜士仪在观德坊的私宅,早就得信将宅子内外洒扫整理得於於净净的吴九就迎了出来。
这座宅邸,还是当初杜士仪从万年尉升任左拾遗的时候,王容授意他向千宝阁刘胶东租赁下来的。只不过他之后手头宽裕,也就将其买了下来。平日里只留着几个仆人负责打扫以及修缮等等日常管理,现如今因为他回朝升任中书舍人,吴九自是早早备好了一应使唤人等。他把安置别人的事情全都丢给了儿子吴天启,等到陪着杜士仪来到了最深处的寝堂时,他也不唤侍婢,等杜士仪坐下后就在旁边跪坐了下来,低声说出了一句话。
“郎主,广平郡公宋丞相数日前上书以病老求致仕,陛下已经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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