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却是太子李瑛的正妻,太子妃薛氏的生日,尽管并非整寿,但因为薛氏为人贤惠,兄弟妯娌之中不少人都对她颇为敬重,即便如今李瑛这储君之位岌岌可危,却还有人亲自前来大明宫中的太子居所祝寿拜贺。这其中,如忠王李等几位年长而又素来谨小慎微的,派亲信侧近送了礼,年纪小的皇子们过来闹腾了一阵子也就回去了,最终直到黄昏时分仍旧留下来的,只剩下驸马薛锈以及鄂王李瑶,光王李琚。
两个是素来和李瑛交好的弟弟,一个是李瑛的妻兄,关系不比寻常,交杯换盏之间,李琚便忍不住说起了张九龄被罢相之事。他素有勇力,精善骑射,可如今成婚后幽居十王宅,如果没有太子妃芳辰这样的借口,连家里都出不去,此刻自然免不了言词怨愤。当他说到“张九龄罢相,无非是告诉别人,东宫岌岌可危”的时候,鄂王李瑶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
“鄂哥,你也不用打断我,是非如何大家心里清楚要知道,阿爷从前对我们如何,可现在又对我们如何?咱们的母妃色衰而爱弛,而后郁郁而终,可阿爷宠着那个武惠妃,当年的情分全都忘得一於二净了他对十八郎是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可武惠妃费尽心思给他娶了那位王妃,结果呢?听说寿王妃最爱音律,十八弟却一窍不通,夫妇俩形同陌路,这种乱点鸳鸯谱的事情,也亏他们做得出来”
“好了好了”这一次,连李瑛也不得不打断李琚的抱怨。硬是塞过去一块羊肉堵住了对方的嘴,他便气定神闲地说道,“在我之前,大唐没有几位太子有好下场,我如果有什么事,那也是时也命也。今天趁着你们来赴你们嫂子的生辰宴,我也有一事相托你们两位弟弟。”
见李瑶和李琚全都为之一愣,李瑛拍了拍手,须臾便有六人鱼贯而入,年长的大约十余岁,年少的还在乳母襁褓之中。知道这是李瑛的六个儿子,李瑶和李琚全都为之色变。到这个份上,他们怎会不知道,这是托孤之举?
“阿兄”
两人异口同声叫出了这两个字,随即对视了一眼,李琚便斩钉截铁地说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定然拚死为阿兄陈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谁都知道我和鄂哥与阿兄最为交好,横竖也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我也索性豁出去了,若是阿爷不听,我就一头撞死在殿上,让天下众人都知道,我大唐并非只有将卒武勇,我这个皇子也是有血性的”
尽管带着几分酒意说出这么一句话,但李瑛和李瑶无不知道李琚就是这样性子的人,一时间感动非常。而李瑶在沉默片刻后,也躬身施礼道:“阿兄,八弟既是如此慨然,我怎能附庸其后?我等兄弟之中,唯有长兄庆哥无子,他虽和我等看似不亲近,但其实却是爱护小辈的人,如若阿爷还有半分体恤骨血之心,不株连我等之子,那庆哥应该会照顾我们的儿女。至於我,关键时刻自当和阿兄同进退”
身为寿星翁,却在一旁奉酒的薛氏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眼睛酸涩,几乎掉下泪来。而驸马薛锈也为之动容,亲自执壶给三位龙子凤孙斟满了之后,方才正坐举手长揖道:“有鄂王光王这一席话,太子殿下已无憾了”
“说得不错,真没想到,我都已经一穷二白,眼看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你们这样的兄弟”李瑛一手一个按住了两个弟弟的肩膀,笑容满面地说道,“我这个当兄长的没有什么其他的话好说,那就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眼看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薛锈虽是客人,这时候却反客为主大步出了门去。而尚留在屋子里的三男一女彼此两两对视,最后还是李琚率先开了口。
“不是咱们在这乌鸦嘴一说,阿爷就真的动念要废立了吧?”
“八弟,住嘴”李瑶这当口也同样紧张无比,捏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又对李瑛低声说道,“太子阿兄,越是到这时候,越是要冷静”
李瑶有意加了太子两个字,李瑛知道他是在鼓励自己,因而感激地点了点头,但面色依旧僵硬得很。 那等待仿佛极其漫长,正当所有人都几乎忍不住要出去探看的时候,薛锈终於快步回转了来,却是径直在李瑛身前跪坐了下来。正当他要小声禀报那个天大的讯息,李瑛突然开了口。
“五弟和八弟都不是外人,你直接说。”
薛锈知道这是因为之前那两位皇子表态的缘故。可那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他忍不住仍是犹疑片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兴庆宫来人,说是陛下突然昏迷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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