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按着事先商量好的,由雨荷引开林妈妈,她自己则坐在一个四面没有任何遮挡的亭子里坐着等李荇。所谓龌龊,都生于阴暗处,这里人来人往,光明透亮,根本不具备作案的条件,就算是有人想抓她的错处也抓不到,她要的是清清白白、正大光明、拿着该拿的嫁妆走人的和离,而非是被人泼了一身脏水后被休弃。
李荇并没有让她等多长时间,很快就进了亭子,也不废话:“丹娘,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牡丹深深一福:“表哥,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我想和离。请你帮我。”
久久没听到李荇回答,牡丹一颗心跳得咚咚乱响,心想,虽然叫了这一声表哥,到底是外人,不想搅入这场乱麻中去也是正常的。如果真是那样,她便只有破釜沉舟了。
李荇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若答应你,好像是做缺德事。”
牡丹抬眼望着他:“你帮我才是功德无量!我需要你帮我说服我爹娘他们。那时候成这亲也是没法子,既然我现在已经好了,他家也不乐意,不如放彼此一条活路,又何必逼人逼己?与其这样卑躬屈膝的活着,我不如死去!”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浪费在和一群女人争斗上,岂不是太可惜?
李荇的眼神闪了闪,道:“我看你现在的确似乎比从前想得开了许多。但你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世上没有后悔药。一旦成功,从此以后,你就与他再无任何瓜葛了,见面便成路人,你不会后悔么?”
牡丹忙道:“我想通了的,我去年秋天病那一回就想通了,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怎么求也求不来。若不是我爹娘他们不肯,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给你添麻烦。”
看来谁都知道何牡丹痴恋刘畅啊,难怪得上次她归宁时,才一和何夫人提起个头,何夫人就骂她小孩子脾气,一会儿一个样,简直不懂得轻重。都怨死去的何牡丹是个傻瓜,之前一门心思地替刘畅遮掩,把他说得天花乱坠的。至于去年秋天那场重病侥幸不死,不过越发证明了刘家是她何牡丹的福地而已。说起来,何家的要求也真是低,最主要的是女儿能活下去,然后有名分,没有受到明面上的伤害就行。
见李荇在打量自己是不是说的真话,牡丹紧张地挺了挺胸膛,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坚毅,努力摆出坚贞不屈,永不后悔的革命样给他看。
李荇看得抿嘴一笑,算是相信了牡丹不是心血来潮。他对何刘两家这事儿清楚得很:“你这事儿,光靠姑爹和姑母他们同意还不算,还得刘家同意。当初刘家答应过,若是你们不成了,责任又在他家,就得把那笔钱尽数还回来。先不必说姑爹和姑妈他们会不会相信你离了刘家也会没事,就说刘家为了不还这笔钱也肯定会找借口死赖着不放。就算是姑爹姑母不要那笔钱了,刘家为了防止手中再无筹码,导致当年事泄,只怕也是不肯的。
再说,你若是主动提出和离,便是出夫,刘畅的性格从来吃不得半点亏,怎会允许你率先提出舍弃他?况且,表面上他除了清华这件事之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过失。而这种事情,世风日下,世人已然见怪不怪了,他一句改了也就改了。就算是最后勉强同意和离,他定然也会想法子出了这口气,反把污水泼到你身上,所以,吃亏的人还是你。因此,此事需从长计议。”
牡丹道:“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我才需要表哥助我。先前我还想过义绝来着,可条件达不到。”义绝的四个条件中,夫犯妻族,夫族妻族相犯,不可能发生;而妻犯夫族,妻犯夫,她可以去做,却是害了自己一辈子。
李荇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亭柱几下,道:“你放心,你从小到大没求过我,好歹开了回口,我总得替你细细筹谋才是。”
“假设能摆脱,稍微吃点亏我也能接受。”此间女子的地位虽然较高,但始终也是个男权社会,牡丹笑道:“如果可以,今年秋天之前我就想搬出去。”秋天是牡丹花的繁殖季节,那个时候搬出去,正好实施她的计划,不然平白又要耽搁一年。
“这么急?”李荇微微笑了,“看来你真的是死心了。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牡丹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我还没想好,但不管怎样,总要好好活下去,要努力过好日子。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不叫旁人看笑话。”
李荇抬眼看着她,低声道:“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忽听得不远处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牡丹回过头去,只见潘蓉与那蒋长扬立在不远处的一丛修竹旁,潘蓉脖子伸得老长,却被蒋长扬牢牢揪住了袖子。看似是二人早就发现了自己和李荇,潘蓉想过来看热闹,却被蒋长扬拉住袖子,还出声提醒自己。
果见潘蓉满脸郁闷地从蒋长扬手里将自己的袖子拉出来,大声道:“你们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这蒋长扬真是的,若不是他多事,自己潜去拿了那二人的把柄,还不好胁迫他二人一回?
李荇泰然自若地对着潘蓉和蒋长扬行了一礼,笑道:“说笑,不过是自家兄妹许久不见,叙叙旧而已。”牡丹在一旁淡淡一笑,表示赞同。
潘蓉的眼珠子转了转,在牡丹和李荇二人的脸上来回扫了几遍,但见二人俱是一脸的坦然,想想刚才的确也没看见有什么失礼的举动,何况此刻已经失了先机,说什么都无用。便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亲热地道:“你这趟去得远,很久不曾见面,自家亲人是该叙叙旧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