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
天气半阴半阳了几日,街上的泥泞终是干了,一大早,就有人来禀,道是六郎果然跟着商队下了扬州,牡丹也就没再操心这事儿,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购买砧木的事情上。
她随后又走访了几户有实力的人家,情况也差不多。大家都把价格统一在了一个水平线上,没有人敢低于这个价给她。表面上看,众人抬价几乎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芳园得了一桩大生意,发了,不宰她宰谁呢?说到底,还是她的根基太浅,区区一个御赐匾额镇不住。这种事情其实也正常,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要在业内站住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年她曾经购买花王的那家花农偷偷告诉她,自从金不言与芳园签订了契约之后,就有人传了话,谁要是敢低于这个价格买接头和砧木给她,以后就不要在京城和洛阳的花市上混了。所以就算是非常想和她做这笔生意,也不敢做这个出头羊。
那花农叹着气道:“何娘子,您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您太年轻了,不知道有些事情呢……”无论哪一行哪一业,都讲究一个前辈后辈的关系,年轻人不懂得尊重前辈,等于自掘坟墓。牡丹这还是占着是官家的身份,人家不敢太出格,所以只好在这些事情上想方设法为难她。一句话,她小打小闹可以,但若是想做大,想做响亮,那是不太容易的。除非她低头认错,那还得看人家给不给她这个面子。
牡丹很无奈。她不知道背后发话的人是谁,但隐隐约约又觉得大约和吕醇、曹万荣等脱不了干系。她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以这些人定的高价买下她所需要的砧木,但若是此番依了这明显就针对她,欺负她的价格,以后再想和这些人公平做生意就会更难;另一条路就是顺着曹万荣的意,从曹万荣手里购买砧木,两条路她都不想走。
倘若金不言不要非得要求植株高两尺以上,她是有其他办法的。那就是以芍药代替牡丹来嫁接,芍药做砧木,其实有一定的好处,芍药根软,操作容易,绝大多数品种成活率较高,接苗初期生长会比较快,嫁接苗也会有矮化倾向,适于盆栽,最关键的一点是,耐湿性增强,特别有利于牡丹南移。但缺点也有,接穗基部发根少,萌蘖不多,植株寿命较短。当然,不管优点也好,缺点也好,金不言都不会接受。所以这条路也等于封死了。
林妈妈原本建议牡丹和蒋长扬说一声,看看背后出头捣鬼的人是谁,商量个法子,请人居中调停一下。可牡丹一看到蒋长扬回到家里累得话都不想说的样子,就不忍心说。他在做的事情是要紧事,她怎能把这种事情拿去分他的心?办法是人想的,她就不信真的就有放着钱不赚,这么愿意听人摆布,眼睁睁看着曹万荣赚钱的人。
因着顺猴儿打听到百济寺附近有家小花农,穷困潦倒到几乎揭不开锅的地步,那家男人又嗜酒,日日喝得晨昏颠倒的,顺猴儿便建议牡丹去试试看:“虽然园子比较小,但他生意一直都不好,说不定家里存的大些的牡丹会不少呢。”
百济寺的牡丹向来还不错,牡丹当下收拾东西骑马赶过去。却见是一个从寺庙的菜地圈出来的小园子,里头只有几间歪歪倒倒的草棚,园子里果然花木繁盛,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在修剪花枝,一个男人坐在草棚前头,拎着个酒葫芦,一边喝酒一边骂娘。骂那妇人是个扫把星,一来就害得他没生意,今年整个春天就没卖出几株花去,又骂小女孩是赔钱货,只赔不赚。妇人和小女孩只是不理他,母女二人做事之余还会含笑说几句笑。
牡丹看了一会儿,却认出那人是当初在放生池畔凭着一株胡红,先卖给她,见曹万荣想要,又抬价,最后高价卖给刘畅的邹老七。若是在从前,这种品行的人她是决计不和他做生意的,可此时情形却不同,牡丹沉吟片刻,将马鞭轻轻敲了敲院子门。
那一家子全都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顺猴儿看着酒鬼就讨厌,便把眼睛看着那妇人故意道:“你家谁管事?”
那妇人见牡丹一行人衣着不俗,门口拴着的马儿膘肥体壮的,立即停下手头的活计,在围裙上抆了抆手,快步走过来望着牡丹笑:“这位娘子可是要买花?我家的花好多都是出自百济寺,无论是整株的也好,接头也好,绝对不比芳园的差。您买了一定不会后悔的。”小女孩则忙忙地去草棚下头端了个小凳子过来,用袖子抆了又抆,讨好地递给牡丹,请她坐。
牡丹有些想笑,一方面是她不知道原来芳园已经成了好牡丹的代名词,另一方面却是想到,如果她们知道她就是芳园的主人,这会儿是来同她们买花的,她们会有什么感觉?
“我认得你!”邹老七眯着酒意朦胧的眼睛,喷着酒味儿踉踉跄跄地靠了过来,“我认得你!”他说。这样美丽的女子,只需见过一次就再不会忘记,更何况当时她那个财大气粗的贵公子夫君还差点和她的哥哥们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