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岁月37
人家英姐儿只叫四舅母, 孙氏留下来倒是不好了。她不好跟个孩子一般计较, 又觉得有些尴尬。林雨桐就道“我正要跟三嫂说说琳姐儿嫁妆的事,三嫂先回去,我一会子就过去。”
孙氏就笑, “刚好昨儿孙家叫人送来了好茶, 我沏好了等你。”
林雨桐应承着, 英姐儿却完全没有那种叫孙氏不痛快的自觉,在林雨桐看过来的时候,瞬间收起了打量的神色, 亲亲热热的迎上来, “舅母, 我想跟您学qiang法。”
“习武”林雨桐有几分讶异,“这个可得你爹答应”
“他有什么不答应的”英姐儿过来抱住林雨桐的胳膊,“我一个人在家都快闷死了。我想住过来, 跟表姐表妹作伴。听说四舅母那边还有认回来的几个表姐妹,多热闹呀。我们在一块反正我不回去。”
“要为热闹的,怕是跟我们住你也热闹不了。那几个丫头, 我跟你舅舅原本就没想着叫她们在家里养着。”林雨桐拉着英姐儿的手,“她们长在乡野, 你何曾见过大门大户里野花长的好的该在什么地方就得在什么地方呆着如此,她们才自在。也省的我跟你舅舅总是担心她们受委屈。”嘴上的话说的没有停顿, 心里却有些惊讶,这姑娘的手可不是绣花练字的手。这是长时间做射箭练习的手。说着话,她就大大方方的看她的手, 果然,都已经磨出茧子了,跟着她就抬手摸她的胳膊,“拉伤筋骨了吧旧伤添了新伤瞒着你爹练的”
英姐儿闪过一丝讶异,以前只知道四舅母是武将人家出身,往常在家也舞刀弄枪的,但却从来不知道竟是很行家的样子。她一脸的赧然,“我爹都不敢叫我出门,在家里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可人一辈子不能总这么过吧我若是自己有本事了,我爹也就不用为我担心了。也没什么可练的,以前就知道二舅的箭射的好,我还小的时候,二舅就送我弓箭了平时在家,也只能拿小舅舅给我送的小弓箭玩”
小弓箭是拉不出这样的伤的,“你用小弓箭练习准头,用重物挂在臂膀上练习臂力”
“嗯”英姐儿点头,“我喜欢喝豆汁,叫丫头们找来小磨盘自己磨”
所以,许时忠都以为他闺女在折腾吃食,却不知道这么大点的孩子拿着小磨盘在来练臂力。不用问都知道,她现在两条胳膊只从外观上就能看出来,肯定是不对称的。
可这么大的事,许时忠不知道。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姑娘把她身边的下人把的很严,比想象的要严的多。这些连都不敢告诉许时忠。
还有这伤这伤最早的老伤,最早的也都三年了。三年前,他就开始偷着练了。可三年前许时忠都还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
这三年间,她就没生过病没瞧过大夫
这些大夫也都没一个人看出这孩子身上有伤的
这一个个的问题蹦出来,叫林雨桐心里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如今的可行性不外乎那么几个第一,这个孩子异常早慧,且跟许时忠缺乏父女间最基本的信任。第二,这孩子在内宅过的并不好,还是跟许时忠之间缺乏父女之间的信任。第三,这孩子本身有问题。
到底是哪种,林雨桐现在不敢轻易下判断。
既然她想留下来,那许时忠肯定不会反对。家里没有母亲,舅舅家,又是外祖亲外祖母的,便是舅舅们,也都是嫡亲的。许家又没倒,孩子叫外祖母教养,也不怕受了谁的委屈。那必然是乐意的。
至于习武的事,只要孩子说要学,健身健体的。以许时忠的性子,万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林雨桐也想放在身边看看,看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应承下来,“你安心住着,回头叫你四舅亲自给你爹说去。不过,你这伤不能再耽搁了,回头你每日过去,我给你摁两天,慢慢的就好了。”
英姐儿果然露出一脸的欢喜,“那舅母去忙。明儿我去给舅母请安。”说着,就福了福身,恭送长辈离开。
林雨桐笑了笑,带着丫头转身去了。
英姐儿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跟刚才一般无二,直到看不到林雨桐的背景,这才转回去。
琳姐儿和璇姐儿都在屋里等着呢,见她回来肩头都有雪花了,就问说“痴楞楞的站在雪地里干什么”
琳姐儿大点,就伸手要去给她拍身上的雪,“一会子连衣服也湿了。”
谁知道手刚伸过去,英姐儿躲了一下,“别湿了表姐的手,我换件衣服就是了。”说着,就看一直在角落里站着的丫头,那丫头利索的拿了衣服出来,顺手把外衣给换了。
都知道太太要歇息,这姐妹俩也没在这边多呆,闲聊了一会子,就告辞出来了,又邀请英姐儿,得闲了过去玩呀。
出来之后,姐妹俩谁都没说话。
沉默的走了一半的路,琳姐儿才拍了拍妹妹的头,“怎么了还不高兴了”
璇姐儿摇头“就是觉得跟表姐都生疏起来了。”
琳姐儿笑了笑,“以后出门叫久儿陪着你吧。双儿她们可能出去住,久儿总是要留下的吧。”
“嗯”琳姐儿就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出来就叫久儿陪着,她本来就小,等双儿她们一走,她一个人呆着就更闷了。”
璇姐儿应着,到了三房门口,她摆摆手,就带着丫头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看着妹妹走远了,琳姐儿才不由的朝后看了一眼,英姐儿她的丫头包括身边的婆子都很怕她,这个以前有没有不知道,但这次回来,感觉特别明显。在屋里,下人们是鸦雀无声。杵在那里跟木头桩子似得,这虽是规矩森严吧,可瞧着就是叫人觉得别扭。别的不说,老太太就挺会调理人的,她身边伺候的婆子,那个个都是没有二心的。可也没那样的身边伺候的人,忠心听话当然重要,但要是拨一下才敢动一下的,又有什么意思这主子追出去,丫头们按说给撵出去的,没有。那些丫头没动地方,连外面守着的婆子都没动。主子一身的雪回来了,也没有说主动把雪拍了的。还是她自己说换衣服,丫头才赶紧拿衣服。
这规矩有点矫枉过正了。
她也不能确定那是英姐儿的问题,还是人家许家的问题。看着不妥当,提醒璇姐儿以后出门带个有心眼,能护主的
可这以后要是长期在府里住的话琳姐儿留了个心眼,等琅哥儿回来,她悄悄的叫了弟弟。
琅哥儿现在活泛了起来,这两天正按着心意布置院子呢,明儿还打算出去转转。进来而已是怕娘担心,请安了人家就走了。
这会子姐姐一叫,他立马伸手“叫我给姐夫带什么带一次一两银子,盖不赊欠。”
琳姐儿塞了一块银子过去,“别乱花然后将一封信塞到他的袖子里,只能给你姐夫看,这事谁问都不要说”
往常都是带一双鞋一个荷包的,现在居然是写了一封信。
这玩意更是得小心点,尤其是在府里,“放心,我知道轻重。有人问我知道怎么应对,姐夫都教过我了。”
那就去
路六爻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脸红,却不想打开信就一句话,叫打听许家这两年可有买进卖出的下人。
这是干什么,还特别叮嘱这事不急,缓着点,别叫人察觉了。
路六爻知道,这事她心里挺急,但又怕叫人察觉她在查许家的事。
他不由的就笑,她倒是真看的起我,我现在对京城是两眼一抹黑,便是再急,也得稍微等等。但还是跟小舅子道“跟你姐说,我知道了。事情我会看着办最近我急着找宅子,要是不是很急,等忙完这头的事再说”
是说找宅子急着成亲吧。
才说着呢,小厮就从外面进来了,说是大郎来了。
金逸
金逸来是告诉路六爻的,“今儿出去看了两处宅子,不大,都是三进的宅子。两家紧挨着的地段也不错,前后几条巷子都住的是武官人家。因着是顺王府帮着看的,价儿不高,两千两银子”
路六爻知道四房在给这些义子在京城找落脚的地方,若是能跟他们做邻居,那是再好没有了。凡是有个帮衬的,彼此都是知根知底信得过的。
他身上也就四千两银子,这是把银州的产业都卖出去之后的,这还是有金家的面子,人家给的价钱很公道才能卖这个价钱。说实话,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早前给老家捎去了五百两,买成庄子给爹娘养老了,他就这些银子了。
房子是大头,他都担心四千两不够用,没想到这边倒是省了一大笔。
金逸低声道“我爹叫我告诉你,房子里的家具都是八成新的,上漆就行。再需要别的,叫十郎做就是了”
聘礼当时在辽东都送了,当时的情况自然是不能跟现在比了。现在这侯府路六爻也够不上不是
也是这小子机灵,跟琅哥儿处的特别好。三房上下没一个对婚事有异议的。
路六爻说什么也要给四爷道谢去的,这是把他的窘迫都看在眼里的。
四爷叫他进来坐,“差事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你心里不要着急,也不要拿着银子随便去打水漂。等安顿好了,去外面转转看看世面上的行情这反倒比什么都重要”
路六爻一一应着,第二天先跟金逸两人,去把宅子过户了。
有了自己的宅子,金石就要过去。他在这边也不是很方便,给娘请安,都得一层一层的往上报。他一说要走,金双金伞几个都要出去,说是收拾收拾也好过年。
四爷和林雨桐哪里能叫几个孩子这么出去。两人亲自带了好几车的东西,把人给送过去。只有他们这么大的小子和姑娘住着,哪里能放心
像是结巴,四爷给放出去了,放在那边,帮着看的门户。信得过
再有就是林雨桐找老太太,从老太太身边要了两婆子,也跟着过去。老太太直接给了两个无儿无女无牵挂的,干脆把话说到明里,“你们好好的跟着孩子们过日子,他们都是有良心的孩子,不会叫你们将来没个着落”
再就是琼姐儿买的几个丫头,一并给了过去。
家具都是现成的。铺盖吃的用的,林雨桐都叫拿过来了。
“以后过日子你们自己做主”林雨桐笑看着她们,“想娘了,就进来看看。没人敢拦着你们。我要是想你们了,抬脚就到了。巷子口那户,是琼姐儿的嫁妆宅子,里面还养着两房人,这一片住的人,当年都是老侯爷的部属,如今好些都是恩荫来的官职,不会有人不长眼的跟你们为难”
嘱咐了许多的话,说着说着,自己眼圈就先红了,“好好住着,等大郎有空了,叫他带你们在京城转转。娘把你们打发出来,是有大事要交付给你们。”
金双一愣,“我们”
“回头,娘得弄个庄子,开个医馆药铺。那地方只许女人进,也只看女人病。女人常有的毛病,我会找方子制成成药大部分普通的病症都有效。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女人,各种毛病都多。赚的自是不少这钱你们留一半,剩下的一办,得拿出来开善堂。那些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可怜人,你们记得给一碗饭吃就好”
这是积阴德的好事。
心里有了着落了,搬出来,那点失落也没有了。
林雨桐这才放心的回家,四爷刚好拜访了不少邻居出来。有这层交情在,住在这里安全无虞。
回来了,乱糟糟的,每天好像都忙不到正事上。
据说金匡进宫了,也确实是进去了,但是见没见那位皇帝,就没人知道了。
连着两天,英姐儿一早就带着丫头过来,真就是跟着林雨桐习武的架势。
林雨桐只叫她先跟着璇姐儿跑一跑,把身上都活动开,至于教不教的事,这得许时忠说了算。刚好,今儿四爷要去见许时忠,林雨桐就把事情说了。然后意味深长的道“这姑娘很特别。”
发现特别的,总比没发现特别的好。
四爷吃了饭,没停留,直接去见许时忠了。许时忠没去宫里,正在家里等着呢。四爷被带到许时忠的书房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争执的声音。
“你只顾着你岳家你就没想过你亲弟弟的死活你在家等金老四,我知道,你给他安排差事那我呢你就我一天到晚的在家闲着。我在家里我没一刻过的痛快的我周氏那样,你又不许我招惹她成天的骂我没出息”
许时忠气的“那你能干什么去了一趟南边,差事没办,弄了一堆戏子,都能搭两套戏班子。除了吃喝玩乐,你说你什么在行要做官你这样去做官,还嫌弃你哥的名声不臭是吧”
“我不管,我就是要当官。”许时思往书房一赖,“我就是要叫人家见了我也叫一声许大人。我不管大官小官,给我一个官当就行”
当官
行
“明儿我给礼部打个招呼”许时忠摆摆手,“去吧。等着吧”
“礼部我不去礼部,那些之乎者也的礼,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许时思瞧见金老四在外面,他就故意歪缠着,叫他在外面等着去娘的,金老二活了,这金家就又抖起来了。金家进城的时候他看见金老四了,金老四也看见他了。他娘的还朝他笑了一下,那一笑,笑的他脊背发凉。这两天他晚上都不敢出去,就怕被金老四带着人闷他的麻袋,以前金老四可没少这么干。他就寻思着,怎么着也得弄一官身。当官了,你丫的要是有胆子这么干,才算你能耐。别人当官难,自己当官不难
他就赖在这里,外面冻的跟啥似得,大哥你有能耐就叫你小舅子在外面冻着去。
许时忠看着老四背着手站在外面,无聊的扒拉松柏枝上的雪,他还真就不想跟弟弟磨蹭,“礼部下面的教坊司,你去不去”
教坊司
“大哥你寒碜谁呢”许时思气的气血直冲脑门,脸到脖子涨的红彤彤的。
许时忠指着门口,“要去就去,不去就在家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