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见溪心里慢慢定下来。
她前世原是有师父的人。穿越之后,被迫“袭承”来原身的师尊,虽知白季是个难得愿意偏袒她的好长辈,潜意识里却依旧竖起了一道高墙,心里终究只念着旧人。
如今是真香了。
就她从前那个贪好钱财的师父沧明珠,若是遇见此事,八成是要将她当做香饽饽,可劲儿了撺掇她出去搞事、薅羊毛的。
两厢对比,还是白季好。
像是家里平日不大管事,但性子开明又扛得住事的爹。
沧明珠就是平日里计较又啰嗦,嘴上刻薄不饶人但心软成豆腐的娘。
这么一想,两位师父地位瞬间不相冲突了。
鹿见溪态度开放了许多,不再隐瞒地直言道:“师尊说的是。只是若我的天赋暴露,难免会卷入世家纷争,虽可能得到皇族庇佑,却也同时会被数家世族记恨,视为眼中钉。我如今修为尚浅,没有自保之力,身边又有温竹,实在不敢铤而走险……”
世家的手段不计取数,若是被逼到了一个境地,自己好不了,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好。
她不想过早地暴露自身,将生死交到别人手中,靠着别人的庇护过活。
“那你的意思是?”
鹿见溪从干坤袋中取出从前淬炼好的一些白玉瓶,递给白季:“此为‘清液’,给人内服,同可以起到祛除西龄果污染的作用。”
白季挑了下眉。
“师尊既然问,我也不同师尊绕弯子了。”鹿见溪老实回到,“我这次出门囤了一批药材,应当很快就可以炼制出一批‘清液’来。师尊担心中央大陆会起祸事,那么咱们只需要将此药以匿名的身份大批量地投入市场,不分对象,不限身份,任其凭本事竞争获得,便可以暂缓西龄之乱的发生。”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而世人的欲念无穷。皇室与世家明知西龄果有弊端,依旧执着于‘破镜丹’的好处,且他们不知,引人性情大变,嗜杀如狂只是最轻的症状。西龄果内的污染是会在人体内叠加累及的,若是具化来说,临师兄体内污染数值不过十余,若是积攒到几十,上百,那人会怎样且还难说呢。”
鹿见溪叹了口气,“可见这场祸乱严重程度远超咱们所料想,且无可避免。既如此咱们只能一步一步地来:先和大型商会合作,以给他们渠道垄断为条件,换来破境丹的丹方。等到师尊师兄们接连突破,咱们闲意山羽翼渐丰,有了自保之力,再登高一呼,做彻底清算西龄之乱的打算。这么,话语权好歹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师尊以为呢?”
白季听得皱起眉来。
确实,皇室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选择了放任自由,与世家各自为政。
帝后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这点他再清楚不过。就算鹿见溪同她禀明实情,恐她也不会往心里去,只会让她替皇族相关的势力解除困顿。再抓住此良机,狠狠打压立场对立的世家。
寻常时候,勾心斗角也就罢了,祸事起时还为立场内斗。
火一旦烧起来,再想要灭就难了,苦的终究是普通百姓。
白季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初辞去国师一职,何尝不是因为疲倦了皇族之内无休止的内斗消耗呢?
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瓶,低头轻嗅了一口。
沉吟片刻道,“‘清液’药方的用料不算珍贵,若是流传到市场上,必然会被人广泛研究,反复试验。中央大陆奇人能士甚多,反向推导出你的药方是迟早的事。两厢比对,破境丹丹方可珍贵多了,怎会有人肯换?你这第一步棋恐就不好走啊。”
鹿见溪摇了摇头道:“‘清液’主料虽然是低阶的药草,可辅料之中有加入西龄树的树叶。且还得是净化完全的西龄树才可,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我这儿有,推出了丹方又有何意义?这是垄断的买卖,咱们本着救世的原则不开高价,却也不愁销路。期间受益用来发展自身,怎么都比给人卖命要强。”
白季垂下眸,隐隐被说动了。
他本不参与这些纠葛,一来是不忍天下祸乱无人阻止,二来则是见昔日好友深陷困顿,有意帮衬一二。
若能劝说鹿见溪归顺皇族,不说旁的,他从前的好友身在高位者居多,帮扶照应总是能有的,机遇总归大于危险。
如今看来,孩子另有成算,有心救济天下。不爱束缚,也不愿屈居人下,这倒与他性子相合。
他是个不爱管事儿的,小辈乐意折腾就由得她折腾去。最差最差,此路不通,他还可以将人捞回去第一条路上。
保不住天下人,至少还能保全她。
让孩子去闯闯也无妨。
白季想定,将一枚玉牌交给她,摆摆手:“此为调令闲意山公库的令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有事同临云逸商议就行。”
鹿见溪傻眼了。
她说了一堆,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将人说动了,结果人就是答应下来,显然准备甩手不管了。
“师父不插手此事么?”
“你叫我什么?”
“师、师尊。”
白季横她一眼。
鹿见溪乖巧:“……师父。”
白季咧了下嘴,莫名觉着这声喊得熨帖,比她从前恭敬又疏离,像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的模样好多了。
他好心情地满嘴应下来,“往后就喊这个吧,你若想要我相帮,自可来找我就是。”顿了顿,又嫌麻烦地补充,“别整日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就行。”
鹿见溪喜滋滋:“是,师父~不会的。”
原是起身想要告辞,一眼望见竹楼二楼未熄灭的灯火,又停了下来,殷勤地转身给师父剥了两片橙子递上去。
白季不解:“还有事?”
鹿见溪搓了搓手,讪笑,“公事说完了,还想同师父说说私事。”
说起这个,铃雪也不困了,从桌子底下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