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忘了,我们原本都已经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并不是真正的活体。”
“呵,再生的器官储备器么?”
“算是吧,既然合成人从一开始就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那么即使终止他们的存在,也并不违反规则。”
“这根本不合理,目前我认识的所有改造人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
真是无趣,明明干着违反人性的事,却还要想尽办法打上尊重人权的名号。
“确实是这样的。医学上,改造人和普通人的机体并无差别。甚至我们还通常拥有强化机体带来的异能,你知道合成人的机体的主要来源是什么吗?”
“你不是说应该是各大组织挑选的意外死亡的优秀个体吗?”
“改造机体的时机非常重要,人一旦死亡,机体都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所以进行改造人实验的机体最好是能在死亡前就确定。”
“怎么确定?改造实验的机体不是都是意外死亡的么?”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最初我获取的资料记载改造人的供体是各国控权组织的边缘成员。一方面,政府为了确保这项具有违反宪章风险的实验的保密性,并没有向全民公开。另一方面组织成员的机体质量通常是有保障的。”
“如果这些被改造的成员知悉自己获取的第二次生命只是被当成活体器官储备,大概会一枪崩了这些老头子……”
“是,更枣手的是,虽然在机体被合成后,合成人不会有生前的记忆,但作为组织成员被改造后的人是不可能再被送回组织的。无论是死亡之后的重生还是之后器官被夺取后的突然消失对组织其它成员来说都太可疑了。这点就算将被改造后的成员送到其它星系也难以避免。毕竟被改造后的机体往往会因为强化机体的需求而被赋予特殊能力,实力强大,而且被赋予生命后的他们的思想也是不可控的。另外,改造实验的低于千分之一的成功率,改造人的数量也远不足以应对早期异能芯片带来的风险。”
“所以……?”
“我后期调查的结果是,联合政府开始秘密从组织外开始选择优秀个体。”
“组织外的话,就算机体质量可以通过医学档案获得,机体的获取时间却不可能得到保障。毕竟优秀机体的死亡是不定期事件,谁都无法预计。”
“最初我也没有想明白这件事,直到最近,我才想通其中关键在于,如果机体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一切就变得可控了。游裴涴……像你生前这样的机体优秀的反对派家族成员不就是绝佳人选?整个家族甚至星系都消失,谁又会在意某个机体的丢失。”
“按照如今改造人的人口比率,要应对异能芯片的风险,‘存活’的改造人数量显然不够吧。”
“是,所幸的是当今运用的主流异能芯片应当不再会引发机体衰竭。而你,是据我所知世界政府组织下最后一个改造人,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即使失去记忆,在你的背叛之下,对你进行机体实验的组织也不再存在了,换句话说,改造人的实验早在多年前就终止了,而这些统治层想做的就是抹去这段见不得光的历史。”
“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可不如你幸运,我的改造是在皇族的投入下进行的,埃弗拉也是早期异能芯片的受体之一,虽然之前他机体的衰竭情况通过药物已经得到有效控制,近年来却又突然恶化。”
屏幕里的青年明明讲述的是关于自己的真相,却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据我所知,他的机体衰竭情况并没有得到修复,所以即使你是他的器官供体,你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我的身体只是暂时被储存在玛尔萨达王宫的地下密室,器官移植的手术还没有进行,因为几乎衰竭的埃弗拉的身体需要特殊的芯片载体。”
“这个备用载体的研制尚未完成?”
“大概吧,至少在我的调查偶然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时,研制还没完成。”
“即使皇族是当初你合成实验的投入人,现在存活的合成人也并非你一个,你好歹也是前四骑士之一,如今埃弗拉依然把你的意志保留在这里,看来并不急于将你作为备用器官供体……”
“最初埃弗拉确实并不打算用我作为器官供体,只可惜,我也知悉玛尔萨达更大的秘密——现在皇族准备以低成本芯片吸引他国组织采用新型芯片,这些芯片的成本并不低,只是所有芯片都植入了定位控制系统,并且部分芯片中被设定了可以外部控制的机体突然死亡,并激发强制改造的程序。”
“然而,成功率却依然低于千分之一。当然,得知这一真相的我不能容忍类似试验的进行……”
“一旦他们的计划成功,德穆迦太甚至能直接摧毁或者控制整个星系。”
想到目前各星争相与德穆迦太合作获取廉价芯片,连向来不在意星系存亡的游裴涴都暗觉后脊发凉。
这样的计划真的投入实施就不仅仅是违反协议宪章了,而是公认的反物种罪行。但对于试图统治整个未来世界的野心家来说,这并不足以成为他们行动的阻碍。
“新世界联盟的那些老头子早就要求埃弗拉尽快处理掉我调查的相关信息,只是按照埃弗拉的话,我毕竟是皇族的骑士之一,或者说在他的眼里,我大概比作为器官供体有更大的价值,所以干脆把一直不愿交出所有报告,并试图对外揭露调查信息的我囚禁了起来,身体被特殊器具储存,而我的意识则通过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器械继续运作。”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有预感你会帮我,也许你会觉得好笑,但是我有个叫做卡萨琳的朋友在我执行最后一次任务前帮我占卜了一次,我当时也只当是笑话。直到你今天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要我做什么?”
“去阿奎玛,毁掉埃弗拉的备用载体。”
韩玦来到位于玛尔萨达东部的阿奎玛沼泽岸边。
他的面前,一块古旧的石碑斜斜的插在湿润的土地里。
石碑覆满青苔,再三抆拭,他才破译出上面的古老文字。
愿被蛊惑的人,
雾中的恶灵将会引领你到我的面前,
洁净之水会洗尽尘埃,
被迷惑的灵魂将永远无法逃离,
而挣脱诱惑的王者,
吾定送上永存之器,为你加冕。
读完石碑上的信息,他已明白了大半,看来埃弗拉的备用芯片载体可能确实被存放在眼前的这片沼泽深处。
为了防止它被盗走,这个传闻中的载体被存放在禁忌沼泽,而这片沼泽也住着传闻中的守护者——人面恶魔。
趁埃弗拉还未行动之前,获取载体,这是之后行动成功的重要筹码。
眼前的荒野湿地水草丛生,雾气浓厚,浅浅的岸边漂浮着粘稠的水泡,水面在森林的掩映下看不到边界。
带着水腥气息的沼泽中有一些迷路动物的骨骸。
雾气深处,一只羽毛幽黑的乌鸦不动声色的停歇在牛骨上面,血红色的瞳孔里印出他修长的身影。
拔出灵子枪,韩玦突然向远处的乌鸦射击。
砰——
乌鸦迅速起飞,落下一根黝黑的羽毛。
韩玦的直觉果然没有错,羽毛在接触水面的瞬间变成了一支细长的小舟。
舟头有一根向内卷起的金属支架,顶端下垂挂着一盏橙黄的南瓜灯。
血红双眼的乌鸦在空中盘旋几周,落到南瓜灯的支架上,偏着脑袋困惑地看着岸边的韩玦。
韩玦踏上小舟。
看似浅到无法支撑小舟重量的水面竟然吹来一阵凉风,小舟也随之缓缓往森林深处驶去。
前方的雾气被船头划开,身后的景色又消失在浓雾之中。
直到小舟碰到潮软的陆地,浓雾突然散去,凉风停止吹拂,船头的乌鸦才振翅向前飞去。
跟随始终不紧不慢向前飞着的乌鸦,他走进一座荒弃的城市。
街道、房屋、广场全都是用巨大的石块建成。
空无一人的小城,石板的缝隙间荒草横生,长长的街道里寂静得只听得见他的脚步声。
方方正正的矮屋把小城的天空围城窄窄的一条,只在头顶留下一片灰暗的天空。
血红眼睛的乌鸦停在广场的巨大水池边不再离开。
圆形的水池上空氤氲着温暖的水雾,池边似乎修建了向下的阶梯。
蹲下身,韩玦的指尖在水面划出淡淡波纹。
是温泉。
——洁净之水将会洗尽尘埃。
是需要泡进水中的意思么?如果这是陷阱他可是毫无还手之力。
可如果不试试,他大概也无法得到埃弗拉的载体。
将衣物放在一边,他将身体浸入温热的水中。
一直处于警惕状态的神经居然稍稍得到放松,他甚至想闭上双眼小憩一会儿。
水底悄悄冒出气泡,忽然,一股巨大的向下的力量抓住了他的小腿。
韩玦立刻睁开双眼,但已经太晚,他已经被完全拖进了水中。
温热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池水巨大的轰鸣掩盖其它所有声音。
睁不开眼,头顶光亮的微黄越来越远,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突然睁开眼,窗外的阳光强烈到让韩玦只能半眯双眼。
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自己会在一张巨大的床上并且双手被牢牢的束缚住?
“皇子殿下,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是谁?不,他当然知道她是谁。
房间的阴影里坐着一个人,他绝不会忘记的人。
而她缓缓起身,向韩玦走来。
乌黑柔软的头发,他爱闻它的味道,感受她温润的体温。
偏白的肤色,娇美的脸,空气中甚至还有淡淡的柑橘的气味。
“涴涴?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我等了很久,很久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应该在这里……”
并不理会他的一连串疑问,女孩却是坐到他的旁边,那双眸子里流转着奇异的色彩。
“皇子殿下,留下来把,和我一起。只有我们,永远在一起,不用再想其它,什么都不再烦扰你,只有我们。”
她的声音像传说中的海妖siren。
“只有我们,永远在一起……”
充满诱惑的声音,一遍遍在他的脑中重复。
“好……”
双眼蒙上雾气,韩玦的大脑已停止思考,他机械的张开嘴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女孩满意的亲吻他的嘴角,嘴角的笑意也越发清晰。
享受这场梦吧,永远不会醒来的梦。